下面六个人个个屏息静气地听着，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有争议的事情，就进行举手表决。”陈汉成提高一点声音说，“我们这里总共七个人，还是奉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多数人举手的，就通过。譬如四比三，就算通过。通过了，就不要再作无谓的争论，就要坚决执行。如果出现有人弃权，三比三打平情况的，那就把这件事提交给市委常委会做最后的决定。”

陈汉成今天特别强调表决的原则，完全是针对罗晓明的。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胜算在握，胸有成竹。但他必须提防罗晓明像上次一样，来个出奇制胜，或者耍无赖，让他陷入尴尬境地。罗晓明年纪气盛，平时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昨天晚上，陈汉成已经给他的人分别打了电话，就几件可能有争议的事情说明原因，打了招呼。特别是古寺街道B2地块要不要举行二次竞拍的事，他定了调子，希望他们支持。

陈汉成这样严肃地强调表决原则和纪律，让罗晓明心里越发的不安。罗晓明下意识地扫视了其它五个人的脸色一眼，感觉今天自己势单力薄，必将陷入被动和尴尬境地。

但他心里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据理力争，争取以事实和理由赢得在座几个正义副市长的支持。但谁是正义的，谁是陈汉成的人，他还不太清楚。毕竟他来的时间太短。他只能看各位的表现了。

“谁先来？”陈汉成看着六位副手，习惯性地先问了一句，见大家不吱声，才依照排名顺序点名说，“丁市长，你先来吧。”

丁文华是常务副市长，也是市委常委，资格比较老。他负责市政府常务工作，分管市政府办公室、发展计划、经济体制改革、开发区、监察、信访、人力资源、社会保障、物价、统计、对口支援、经济协作、机关事务、行政服务方面工作。协助分管财政、机构编制、审计、金融、税务方面工作。

他平时说话稳重，做事谨慎，为人正直，在市政府里威信比较高。

丁文华清了清嗓子说：“我这里有两件事需要在这里讨论决定，一是经济技术开发区要不要增加五千万元的基础设施投资，二是要不要接纳由陈市长引进，交给我具体办理的中外合资造纸企业？就这两件事，大家可以谈谈看法。”

六个人互相看看，都不吱声。

陈汉成说：“这两件事不是光我们市政府就能确定的，还是提交给市委常委会做决定吧。”

丁文华说：“好，那我这边暂时没有需要讨论和表决的大事了。”

陈汉成的眼睛去看韩守信。

韩守信分管商务、出入境检验检疫、海关、旅游、民族宗教、侨务、台湾事务、大型节庆活动、工业经济、信息化、安全生产、个私经济和中小企业、科技、知识产权、物资、工商、质监、供电、烟草、盐业、突发事件应急管理方面工作。

韩守信分管的部门比较多，平时非常忙，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不是很多。韩守信是个大胖子，他抖动着脸上的胖肉，笑了笑说：“我这边都是一些小事，平时就向陈市长汇报后处理掉了，没有需要大家讨论和表决的大事。”

罗晓明致细看了看他肉嘟嘟的胖脸，感觉他一定是陈汉成的人，而且两人很可能是利益同党。

下面轮到施学敏副市长。施学敏分管教育、文化广电新闻出版、体育、地方志、卫生、食品药品监管、人口和计划生育、妇女儿童、红十字方面工作。协助分管信访工作。

陈汉成点名说：“施市长，你这边呢？有几件事情，你已经报给我了，正好在这里说一说，让大家一起讨论决定一下。”

陈汉成一直想把她争取到他这一边来，但还没有进展。甚至相反，她似乎正向他的对立面滑去。

施学敏是个美女副市长，她只有三十八岁，就已经当了两年副市长了。听丁小琳说，她是从下面一个县的副县长位置上，官升两级，直接当上副市长的。据说她省里有人，听丁小琳的口气，可能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情人。

施学敏齐耳短发，显得非常精神。她脸色白嫩，眼睛漂亮，气质不俗，一副女官员的派头。她声音清脆悦耳地说：“我这边倒真有两件事情，急需大家讨论决定。”

罗晓明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像电视节目主持人般端正的脸蛋和坐姿，心里想，她配上丁小琳这样的美女秘书，真是一对绝配啊。

“第一件事，是有关医疗改革方面的事情。在前一轮改革大潮中，我市第一人民医院被前任领导卖给了民营企业——西江集团。他们收购以后，用私营企业的模式经营医院，过多地考虑赚取利润，致使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等问题相当突出。老百姓怨声载道，反映非常强烈。医患矛盾日益尖锐，伤医事故频频发生。所以有人建议，我们政府应该把市第一人民医院收回来，重新变私立为公立，然后政府采取财政补贴等政策，逐步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

施学敏稍稍停留了一下，又说：“这件事，我已经向陈市长作过汇报。这里，大家再发表发表看法，如果我们市政府同意，我就打报告给市委和上级有关部门。”

陈汉成表态说：“这件事很重要，尽管不是我们市政府一家能决定的，但我们得有个态度。我的态度是：这件事牵涉到的事情太多。不说如何对待以前的改革措施和成果，就说财政吧，收回并改造这样一个医院，没有十多个亿是不可能的。我们哪里来这么多的资金？所以，我认为要慎重。”

丁文华想了想，表态说：“我赞同陈市长的意见，这事牵涉面太广，不能随便决定。”

韩守信犹豫着不说，罗晓明就有些按捺不住，抢着说：“我说几句。我认为，当初把关乎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医院卖给私营企业，是个重大失误。医改如果不是为老百姓着想，就是不对的，失败的。所以我们把人民医院收回来，是一件顺应民意，改善民生的大事。”

会议室里的人都不无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他胆子太大，说话太放肆。

罗晓明不顾他们的反映，继续旗帜鲜明地说：“我看到过一个资料，我国有个名噪一时的改革风云人物，当初在自己所在的城市推行改革，也是把市人民医院卖给了民企。结果造成的恶果，跟刚才施市长说的一模一样。于是前年吧？这个市的后任领导就想把它收回来，但那个民营企业怎么也不肯。这个市只好拿出十多个亿，重新造了一个所人民医院。而这个风云人物去年在外省副省长的位置上被‘双远规’了。这个人是谁，我不说，大家应该都知道。所以，我希望大家从从顺应民意、关注民生、为民办事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市长们都面面相觑。这种话语，这种口气，哪里是一个第五副市长的口气？分明是市委书记、市长的口气啊。

罗晓明不管这些，具体建议说：“至于资金问题，我想，完全可以采用PPP模式解决。也就是由我们政府立项，然后引进央企国企或者民间资本进行建设，建设资金由政府财政分期分批偿还。”

罗晓明发现，会议室里只有施学敏一个人轻轻点点头，表示赞赏。

陈汉成拿眼睛去看王一民和毕卫东，他们都不想发言。陈汉成就说：“那么，我们就这件事，先进行一个表决。赞成政府收回人民医院的，请举手。”

罗晓明第一个举手，施学敏也慢慢把手举了起来。其它几位副市长和毕卫东都看着陈汉成的脸色。陈汉成不举，他们也一个个乌着脸，不举手。

陈汉成宣布说：“只有两票赞成。好，那这件事就暂时搁一搁。”

罗晓明气得咬牙切齿。他真搞不懂，这么好的民生大事，他们怎么就不肯办呢？

施学敏接下去说：“第二件事，是市第二中学改址扩建的事。这件事，教育局已经打了二次报告了，市里一直没有考虑这件事。现在，教育局第三次把报告打上来了，我们应该给个明确的回复。”

陈汉成说：“这件事，大家举手表决一下就行了。”

罗晓明轻声说：“最好把这个报告印发给我们看一下，否则，举手表决是盲目的。”

市长们再次转过头去看他，再看看陈汉成。意思是：这个年轻人怎么专门跟一把手过不去？你这样做，有好果子吃吗？

但这次，陈汉成竟倒听从了罗晓明他的话：“罗市长说得对，施市长，你把报告印发给大家看一看，下次再讨论表决吧。”

“好的。”施学敏边说边看了罗晓明一眼。

这一眼不是暧昧，而是赞赏，也含有姐姐对弟弟一般的关心。这些天，她从自己的秘书丁小琳嘴里知道了罗晓明他的一些情况，更加对他刮目相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