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大雪山,耐氧的牦牛多半山腰横着走,不愿再上山顶;沼泽草地,鸟儿不过,满布陷阱的大泥潭。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有说不尽的艰难险阻。北上抗日的使命,失去根据地后方支撑,流浪作战,本是兵家之忌。艰苦卓绝的长征迁徒,年龄最小的是个9岁的女宣传队员。红军能否挑战人体生理极限,坚韧不拔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千古人间奇迹?
1934年10月10日,中央红军由江西的瑞金等地出发;
1934年11月16日,红二十五军由河南罗山何家冲出发;
1935年5月初,红四方面军放弃川陕苏区,由彰明、中坝、青川、平武等地出发,向岷江地区西进;
1935年11月19日红二、红六军团由湖南桑植、刘家坪等地出发。
红一方面军。
早在中央苏区时就与毛主席熟悉的王泉媛毫不客气,把两个伤员的枪从自己身上摘下,放到了毛主席的马背上。她注意到,毛主席的马背上一共驮了大小11支枪。
毛主席很少骑这匹马,总有伤病员或年龄很小的红军战士骑在上面,即使没人骑它,也总有一些伤病员的枪放在马背上。毛主席每次行动都走在纵队最后,经常落在妇女工作团后面。
在王泉媛眼里,毛主席是故意走在最后,为的就是帮助那些走不动的伤员或者是其他需要帮助的同志们。
夹金山。
气温在摄氏零下三十度左右,大雪、狂风、冰雹,气候变幻莫测。空气稀薄更不必说了,长途行军,人乏马困,走在山上,头晕脑胀,腰酸腿软,力不从心,稍有不慎就会永远长眠在山上。
队伍后边,洪学志带着一个收容队,负责收容掉队的和冻得不能走的战士。
约午时,部队接近夹金山主峰。忽然,乌云翻滚,天暗下来,接着一阵大风雪席卷过来,六个红军战士在风雪中倒下了,停止了呼吸。
洪学智收容队行近发现,不忍心把他们遗体留在山上,派人把他们抬下山去。
下山后走了一程,发现有个磨房,可避风寒。红军夜晚就住在那个磨房里休息,烧水煮青稞,把冻死的战士也抬进了屋里。后半夜,磨房内温度升高,一位战士发现一个冻死的战士动了一下。大家很惊讶,不相信,说:“你看花了眼吧?”
“不信你们看,真的是在动呢!”
洪学智走近一看,可不是,呼吸很急促,是在动!洪学智大声说道:“赶快抢救!”
没有医生,就用人工呼吸,给那位战士灌姜汤,七手八脚地竟然抢救活了。
有一个人活了,说明另外五个也有希望。赶快抢救!
救活了五个人!收容队战士很有种成就感,高兴起来。可惜一个年轻一点的终究没能救过来。人体有差别。
部队进入草地,李开文却颇为为难,虽然担任红军炊事员,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最难为的还不是无米之炊。没有米,可以用青稞下锅;没有青稞了,可以杀掉战马,吃马肉。没有战马了,还可以去拣苦马菜煮了吃——苦马菜。连苦马菜也挖不到了,还有皮带。即便连皮带也吃光了,还有能吃的草根。最难的,是没柴。尽管草地上满眼是草,可那些草整天裹着雾气,湿漉漉的,甚至到了宿营时,也找不到一块儿干净地皮。而草地上的天,说变就变,一天数变。一会儿大雨滂沱,一会儿冰雹如注,一会儿又是漫天飞雪了。有许多战士走着走着,就倒在了泥沼中,再也爬不起来了。
干部连未出现无火种的情况,但同志们发现,炊事员李开文很快变得面黄肌瘦,肚子也开始浮肿,浮肿得连走路也成了问题。但部队住下来之后,他的身体一下子又变了回去。这令蔡畅、康克清两位女红军感到十分好奇。
部队清晨开拔,蔡畅、康克清注意到,原来,衣着单薄的李开文,将一堆沼泽地湿淋淋的枯草挤出水,分成三团,两胳肢窝各夹一个,胸前揣一个,背着行军锅默默无语地走在队后。到宿营地后,用体温焐干的草团燃起一堆堆篝火,人们围着火堆烤火取暖,烧水煮食物。大家终于明白,李开文的肚子不是浮肿,那是他把能引火的湿漉漉的草团,塞进自己的衣服里。他是在用自己的体温把那些湿草焐干。
李开文为部队着想的主动精神,蔡畅、康克清两位女红军热泪盈眶。这精神来自于革命使命,化为自觉的行为。
长征中,李开文所在的团,乃至他所在的师,他的军灶每天总是第一个在草地上升起炊烟。于是他的军灶,就成为全团乃至全师炊事班的火种。
红四方面军。
打古山。
随着山越走越高,积雪愈来愈深,皮定均的脚步显得沉重起来。干粮已被他偷偷吃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没上到山顶。
副班长检查他的干粮袋,大吃一惊说:“小伙!这怎么行呢?你不打算翻过这座山了吗?”说着,递给皮定均一个山药蛋,叮嘱道:“你可要慢慢啃,不要一口吃光了。”
这时,皮定均才懂得没有干粮的危险,一面责怪自己,一面感激副班长。
走了一段路,皮定均肚子饿得火烧火燎。想把山药蛋拿出来吃,又恐怕吃光了,真的过不去这座雪山。于是,只好在袋里摸一摸又放下了。
走呀,爬呀,直到夜深。
白皑皑的雪山上是不能宿营的,还得往前走。前卫怕后续部队迷路,沿途用枯柴燃起熊熊的篝火。在后面远望,以为到了宿营地,心里涌起一阵惊喜。可是走到近前,原来是一堆野火。皮定均把那个鸡蛋般大的山药蛋掏出来,站在路旁,说:“大家啃一点吧!”
可是谁也不愿多啃一点,只是用门牙轻轻碰了一下,还给他。又走完了70里的山路,度过了那漫漫的长夜。
翻过大山,部队接到命令:快速前进,准备消灭山下挡路的敌人。指战员们明白了这次战斗的重要性,什么疲劳都忘记了。各人检查了自己的行装与武器,直向山下的联河口奔去。皮定均跟着大队飞也似地跑。可是,快要接近敌人时,他却感到肚子饿得发慌,两眼发黑,两脚再也跑不动了。
副班长拿出来最后一个山药蛋,让全班的战士来啃。
可是,大家拿着山药蛋像“击鼓传花”一样,一个传一个,谁也不肯多咬一点。最后,传到皮定均的手上。他像捧着一团火,心头奔涌着热流,怎么也舍不得碰一下。他觉得副班长最辛苦,应该让副班长吃,于是便把山药蛋还给副班长。
副班长不接,严肃地对皮定均说:“同志,马上就要投入战斗。你赶快吃了,鼓足劲多消灭敌人!”随即抓过那个布满齿印的山药蛋,硬把它塞到皮定均的口袋里。
同志间的革命情谊,无私的崇高精神,万众一心。皮定均深深感到口袋里装的不是山药蛋,而是革命友情凝结成的一颗扑扑跳跃的红心。他被激励,什么饥饿都不觉得了,紧随着队伍向前奔。
7月初第一次翻越雪山、草地。9月中旬,张国涛拥兵自重,不听中央号令,擅自带红红四方面军南下,造成红军将士吃第二次过雪山、草地之苦。那么日后返转北上,注定还要三过草地了。
进入草地第三天,方子翼的左脚在冰凉的污水中泡得太久,从踝骨以下整个脚掌向内弯曲,不能直行,只能侧身一扭一歪走路。一周时间,他由于又累又饿又渴又疲惫,差点长眠于草地。月底,方子翼随部队到达党坝,同先期到达的左路军部队会合了。这里也是红军北上的集结地,如今部队越多越无粮食。方子翼和战士小严到一块土豆地里寻找剩下的土豆,好不容易挖到了一点很小的土豆,他们就用瓷缸子煮着吃,先是吃了几个真土豆,味道很好,最后接连吃了两个很小的“土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立刻感到满嘴发麻,又舍不得吐出来,勉强咽了下去。随即感到窒息,呼吸困难。方子翼立即跑到河沟边用水漱口,足足漱了两个小时,才开始缓解,差一点憋死。到底是吃的什么东西,他们并不懂得,后来才知道是草药半夏。
部队随即移驻卓克基。这里是红军北上时屯兵的中心区域,室内外均无粮食,部队战士饿得发昏,无法可想。但没人想离开部队。方子翼住的房子是三层楼,上层供佛,中层住人,下层厩马。方子翼在上楼梯时看到马厩墙角堆着马粪,心想:藏族用青稞喂马,马吃料嚼得不碎,马粪中一定有未消化的青稞,淘出来不是可以吃吗?方子翼把它弄来淘洗干净,果然淘出一些青稞,把它煮了吃了。杨副师长不吃,方子翼和小严分着吃了,不曾想又解决了一天的饥饿。
部队开始过松潘草地。
因要在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走六七天,部队规定:每天白天行军,下午四五点选个干燥的地点露营。露营以班为单位,用被单搭帐篷防露水和霜雪。过沼泽时要格外小心谨慎,以防陷入泥潭。一旦有人陷入,不能用手或枪托撑,而是要躺下打滚,再等其他的同志用绳索拖拉。干粮要节省吃,行进保证秩序,班排长和连长要随时检查自己队伍的人数,及时报告掉队情况。因事先的动员比较深入,头两天的行军虽然疲惫,但是大家的精神依然饱满。每到宿营地,有的搭帐篷,有的挖野菜或草根,以节省干粮,有的到丘陵地带砍松枝或树叶当铺草。
这已是进入草地的第四天晚上。行程可能会超过原定的六七天,部队提醒要注意节约干粮,同时确保通讯畅通。但有的同志的干粮已经吃完了,还有干粮的也只能维持两天左右。尽管做了思想动员,但是饥饿严重,一些同志走路开始东倒西歪、头晕眼花。为保持体力,军师首长决定杀骡马吃。先杀驮马,后杀乘马。当晚就杀了不少骡马,由于人多马少仍然解决不了问题。最后就动员大家四处寻找能吃的野菜或经过试验能吃的树叶、树皮、草根等充饥。动员大家熬马骨头,烧马皮、牛皮、牵牲口用的皮带、皮枪套等,团里还广泛宣传盐开水可以充饥两个小时的经验。
第九天,不少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路边或坐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第十天,沿途可见饿死的战士,而活着的人也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死去的战友身边走过,看上一眼,却无力挖坑去埋葬。
没有官兵逃离部队。死也不离开红军,倒也倒在前进的路途。
中国红军,过去现在未来,人类壮举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