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被那盘四娘戳了个洞,我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一惊一炸的,对此,海珠瞧我的眼神都变了。
大概在她看来,我现在就是个怪物。
我多想告诉她真相好洗清我的冤屈啊,可奉若拉着我不让我去,还用不善的眼神狠狠瞪了我一眼,“别动!”
我又做错事招他惹他了?真是无妄之灾,我实在委屈。
倒是那穿红衣服的人妖澜笙月拯救了我,蹲着戳了戳不动的离青,“奉若,你再不救他,可就要死了!”
奉若瞥了离青一眼,“如此没用,死了倒干净。”
话音刚落,花念雅猛得挺直背,又缓缓弯了下去。
“嚯嚯嚯,奉若你也会说这话?”澜笙月三两步走过来,凑近一看我更觉得他面容精致,七分妖魅三分英气,心里不住的想,世上真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难怪玲珑灯不现身,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应该是这位才是。
“怎么,小坠儿看呆了?”澜笙月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凑过来眯起眼笑的样子居然还透着几分霸气。
我果断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先生这样的。”至少,奉若没那么好看,和他在一起我也就没那么自卑。
“哦嚯嚯!”澜笙月捂着嘴笑的夸张,“奉若呀,你还真行,我妹子这板儿你还真拿下了!”
奉若微微皱眉,别过脸没说话。
我挪了两步退到奉若身后,自言自语道:“我爹娘真的就我一个女儿……”
有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和笛已经够让我闹心了,还来个人妖认我当妹妹?
呵,开玩笑呐!
“我是你哥哥,如假不换的哥哥!”澜笙月强调。
奉若掏了两颗药顺手塞到离青嘴里,像是漫不经心道:“她是奉坠。”
澜笙月微微勾起唇角,刹时就换了个话题,“医仙门前无亡魂,奉若你真是不负其名。”
“当救则救。” 奉若道,“当死则死,有些人我不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澜笙月捂着嘴一下子就笑的腼腆了,“奉若,你只要记着,我帮你是为了沐儿,你我不相欠就好。”
“是我欠你的。”奉若拉住我的手往外走,“我欠你的我来还,别打别人的主意。”
我听的云里雾里,不愿多想,却隐隐猜出了点什么。
沐儿……澜笙月大概和他们一样,都把我当成了沐坠了,可奉若这般强调实在没什么意思。
那日后面的事我是后来听别人说的,大概是说离青被抬出去的时候花念雅一直抓着他的手,在众人面前给楚虞戴了绿油油亮堂堂的帽子,而海珠则当着众人的面诤言问着顾南和一句话。
“你知道?还同意了?”
顾南和坐在马上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海珠,神情淡漠的简直是薄情,“你没事就好。”
我听完小宫女们绘声绘色的演说,默了一默,顾南和也是寡情的人,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情深可言?
奉若来给我换药,脖子上不过一个小针眼,他却涂了一瓶又一瓶药膏,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我抿了抿唇,忍不住问奉若,“先生,女子的一生到底怎样才算幸福呢?”
奉若道:“你管别人干什么。”
“可是……”
“坠儿。”奉若将瓷瓶塞到我手里,“坠儿,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什么叫做相信呢?
“嗯!”我点点头,“先生,我信你。”
“以后不要再受伤了。”奉若轻轻抚着那几乎不可见的针眼。
“先生,不疼的。”
“坠儿,我不喜欢这具身体上留下伤疤,一丁点都不喜欢。”
我愣了愣,脱口问道:“为什么?”
奉若的睫毛轻颤,拍拍我的头,“坠儿,睡会儿。”
意识渐渐模糊,我知道,是奉若让我睡了,我是他的鬼,永远不能反抗他。
还记得在医庐时,奉若最喜欢搬张藤椅坐到药园里晒太阳和看书,我那时一心想着出去,总是在小哑巴晒草药时弄翻篓子,小哑巴从不会为此发脾气,总是默默的收拾,奉若也不怪我,只是每回就要来一句,“这打翻的药草今晚混起来煮一煮给坠儿来一碗。”
小哑巴……执行的很彻底。
那浓黑浓黑的药汁如今却像是印在了我心上,我怀念的很。
渐渐的我也就安下心了,不作怪了,坐到奉若身边,他看书我也看书,偶尔也看他,我从前对奉若十分好奇,本来外面就把他传的神乎其神,何况我见到的他还有只怪物样的红眼睛。
可我更喜欢奉若那只黑色的眼睛,漆黑的如同深夜般的眸色,像是能掩去一切罪孽。
然而奉若这人小气的很,我若是盯着他看的时间长了,他总会说一句,“累了就睡会儿吧。”
于是再醒来时总是在床上。
小哑巴不会碰我,整个医庐除了他只有奉若。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药是什么滋味了,也不能体会什么叫累了困了,却总要在喝药时龇牙咧嘴一番,也还要因着旧时的习惯在床上赖上一会儿。
那时候,我还不喜欢奉若,也不关心谁是沐坠,更不会觉得心酸。
我想我大概是做梦了,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为什么会梦见在医庐的光景?那时,我分明是想出来的不得了的,现在我却有点想回去了。
“先生……”我道,“我梦见你跟着别人走了,不要我了。”
昏黄的灯光下,奉若侧躺着,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恍惚着我仿佛觉得回到了医庐,他在看书,我在看他。
“坠儿。”奉若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你枕着我的手睡了一天了,很麻。”
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慌忙坐起来,“先生……我……”
“哭什么。”奉若轻笑,抬手抚上我的脸,“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都说了,是做梦。”我抽泣两声,“我还梦到在医庐的时候,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奉若说。
三天后,离青醒了,我跟着奉若去看他,他脸色很苍白,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花念雅不在,被囚在了她的寝宫。
“如果你是楚虞,你会杀谁留谁?”奉若收回搭在离青手腕上的手,忽然这么问他。
离青的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声音沙哑却语调平静,“他不喜欢小姐,不喜欢。”
奉若轻笑,“那与我无关。”
“小姐……不快乐。”
离青那样子当真有些哀大莫若心死的感觉,我忍不住问他,“那你还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离青忽然一笑,几乎是同一刻,眼泪滑过他的脸,“我有什么办法?小姐不入宫会死的,将军他们都会死……我没用,只能这样,这样陪着她……”
比起花念雅这样的柔情美人,楚虞喜欢海珠那样有个性的美人,然而最后他却娶了花念雅。
后宫之道,最要不得的就是个性,海珠性格刚强,不懂什么是委屈求全,而花念雅却能忍,她比谁都能忍,这一点,楚虞最知道。
所以楚虞放了他喜欢的女人,娶了她的表妹。
可楚虞却不知道,他娶的是别人的至爱,他为了成全一个人而去破坏另一个人的幸福。
而花念雅,她什么都能忍,唯独此事不能。
是他们把自己逼成了这个样子。
“你不用担心。”奉若将瓷瓶放到桌上,“花小姐不会死,如果楚虞不会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
离青的眼慢慢瞪大。
“可他会亲手杀了自己爱的女人吗?”奉若轻笑,“时间可不多了,再拿不到玲珑灯坐在王位上的是谁就不一定了。告辞,坠儿,走了。”
我连忙跟上奉若,忍了半天总算四周没人了才问道:“先生,怎么回事?”
“坠儿呀,玲珑灯还是楚国王位的象征。”奉若像是在开玩笑,“楚王要娶最美的人,持远古神灯,这大概已经成了楚国的传统了,可楚虞继位至今玲珑灯没有现身,你说想要他王位的人会怎么说?”
“说他不是真正的王?所以他才要杀一个。”我抿唇,“可是,不是说花念雅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杀她吗?”
“会吧。”奉若道,“十药九毒,你以为楚虞请我来真是救人的?”
“先生!”
“好了好了,别叫那么大声。”奉若轻笑,“谁都不会死的,不是还有个澜笙月,天上地下论美貌谁都比不上他,楚虞见了他还会想着杀谁?”
“原来……”我激动的看着奉若,原来先奉若那天去见澜笙月就是这个用意,不是见什么红颜知己,心里顿时就痛快了,“先生,我真佩服你!”
奉若微微侧头,轻笑,“我去前面等你。”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海珠正在白玉栏杆旁,看着我们,那样子就是在等我们,奉若自然不会和她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见着这位顾夫人我总有点发怵,大抵这种女人都有种叫做“气场”的东西。
“顾夫人。”
海珠看着我一挑眉,“还没找奉姑娘道声谢。”
“哈哈,不用谢不用谢!”
“……”海珠又挑眉,“奉姑娘既有天人之姿,为何要戴着面具遮遮掩掩?”
“嗯?”我不解。
海珠伸手就扯了我的面具,我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这样自我意识强烈的人我真是喜欢不起来。
海珠抿唇看着我像是十分生气,尖着嗓子道:“海珠不知,天下竟有比我们姐妹好看的人,还一下子就出现两个!”
这是,羡慕嫉妒恨?
我笑笑,径自拿回面具重新戴好,“顾夫人,有比你美的人不好吗?”
“哪里好?”
“这样至少你就不用担心会死了。”我道,“玲珑灯也会出现了。”
海珠微微眯眼,“原来,你们也是为了玲珑灯来的。”
我对她微一欠身,道:“顾夫人不必担心我,奉坠长成什么样都引不来玲珑灯的。”
玲珑灯吸的是美人魂,我是鬼,供不起也引不来玲珑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