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修离开时,时间接近凌晨。跟他凑在一起时间一长,发现连自己也变成了夜猫子。从前坚持早睡早起晨跑锻炼的好习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自己的懒惰所霸占,变得愈加想要睡懒觉赖床。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我揉揉眼睛,看着床头上那张预约单子,心中发毛。今天是要去坠胎的日子,前几天按照医生开的药物已经用药物流过一次,害怕流不干净,于是决定去复查。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独独自己来到X市有名的的妇科医院。
手中捏紧那封诊断书,虽然是不同的医院,但回忆感再次向我袭来。第一次遇见未安奇的地方,是在医院的入口处。她被心爱的男人搂在怀中,甜甜蜜蜜的购买避孕套。而我却独自一人,接到未婚先孕的噩耗。明明是不同的地平线,却让我们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相遇相识。
而如今,我又再一次不争气的来到妇科,还是原先的厄运。自己简直就像烂泥糊不上墙的傻瓜,安奇总是嘲笑我吃过一次亏不过瘾还喜欢吃第二次。这件事倘若让她知道了,不知又要骂我什么了。想到这,嘴角隐隐勾起。那次意外怀孕,在反反复复折腾下仍旧胎儿仍旧保住了,那样顽强出生的小格嘉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生下他后,我曾握着未安奇的手发毒誓:这辈子再也不会随意就跟男人上床。
但,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些痛楚,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总能淡化一切。可是为什么,唯独感情淡化不了,反而愈加浓烈呢。
冰冷的医院走廊上,视线中总时不时出现一对对新婚夫妇。或男方小心翼翼扶着满脸开心挺着大肚子的女方,又或女方摸着大肚子坐在走廊椅上跟男方说说笑笑。那一面面,都无时不刻刺疼着自己的眼,跟她们相比现在自己的情况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距离遥无边际。
还记得跟墨楼青结婚后,我怀上墨尘露,他寸步不离的照看我。生怕疏忽一点,生怕我发生什么意外。就连料理都不允许,甚至刀子都不让举起。
他对我的爱,宛如细水长流一般甜甜蜜蜜丝丝滑滑。
我自嘲的笑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未冉冉小姐请进!”
医院门口传来护士的喊声,手中的白纸不禁又使劲钻了钻。
虽然心早有准备,当身子坐到医生面前余光瞥到里屋一架手术台座椅时,但是禁不住心脏直跳,紧张的手掌心都在冒冷汗。
老女人满脸的皱纹仿佛水波荡漾开,面色和蔼,见我如此紧张兮兮,便安慰道:“你放心吧,这里都是无痛人流。你就等于睡一觉,醒了就结束了。”
我点点头,但不免还是有些后怕。
“医生,我该怎么做?”
她迅速在我的病例上写了一些医学字眼,然后指了指里屋,说:“进去吧。”
我站起身,每走一步都感到无比沉重且不安。真希望时间停止,让我就这样活在时间的夹缝中。如果重来,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换上病服,我的双腿被医师劈开,腿肚上被绑上绷带防治双腿在手术时乱动。这坠胎座椅仿佛一架刑罚仪器,还没等开始,我已感受到身后冷汗浸湿了一片病服。
身下传来冰冷的触感,仪器忽然塞进自己下体,我下意识身子椅哆嗦,老医师身旁站着两个小护士一个反应迅速的按住我的双腿另一个上前来按住我的肩膀。
我吓得皱眉,说不出一句话。
仪器逐渐将下体膨胀开,老医师说道:“别怕,因为你孕期较短,先前服用过药物。我只是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流干净,如果干净了我们就不需要动手术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默默祈祷赶快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小护士端来调剂好的麻药,我忙抬起头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要、要做么?!”
老医生点点头,说:“还有一点儿残留在你身体里,如果不清理干净容易感染病菌。未小姐先前生过孩子么?”
我点点头,欣慰的说:“我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你可真幸福,有好多人想生龙凤胎都没有那个福气。”老医生开始转移话题,试图将我的注意力转到别的话题上面,让自己短暂性忘记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儿子比女儿大一岁。”
我提起自己带孩子,连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麻药的作用逐渐增强,身下传来阵阵剧痛,要不是小护士提醒我早已打了麻药还以为他们根本没有准备。
“唔……!”
我强忍着,咬住下唇,下腹如同被人翻江倒海一般疼痛难忍。五官扭曲在一起,一阵又一阵,疼痛感实在太清晰,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低喘连续不断。呼吸紊乱,很快身下一片热流,血红色的血渍顺着座椅往下流。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老医生带着把占满血渍的手套扔到一边提醒我已经结束了。但是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就这样死了算了……
如同一个两个世纪那么漫长,再次醒来时,身上还穿着病服,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一名小护士将我扶起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干裂的嘴唇微微张起,我虚弱的说:“谢谢你……我晕过去了?”
“是啊,忽然就晕过去了,你已经躺在这儿半个多小时了。孩子的爸爸呢?为什么不来,现在这些男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小护士看我一副可怜模样,愈发打抱不平。
“他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了。”
“啊?”小护士忙捂住嘴巴,一副说错话糟糕的表情。
我惨笑,将一饮而尽的空纸杯还给她,准备下床时身下传来剧烈难以忍受的疼痛感!
她急忙扶住我,说:“我实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跑来坠胎的。这样吧,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让朋友来接你回去。你这样不能走动太多,伤口还未痊愈容易大出血。”
我摇摇头,“我的朋友也在医院,我现在要赶回去看她。”
“什么?!”她一副你究竟是靠着什么活到现在的表情,不可思议的望着我逐渐远去。
我扶着墙边慢慢走动,身下热流滚滚,我将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这样如果裤子被血浸透就不会被人察觉了。还好这家医院距离小楼的距离不算远,只要做地铁十分钟就到家了。望着一层层的楼梯,我摇头叹气,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四楼来居住,明明已经把这儿买下来,就应该搬到一楼才对……
一点点上楼梯,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无数根银针上面。
豆大的汗珠顺着自己的鼻尖往下落,双腿发软,连扶着扶手的手都在颤抖。幸亏这个时候没有碰到熟人,否则一定会吓到他们。终于回到家,鲜血已顺着裤管流进鞋袜。
我疲惫不堪,仿佛睡死挣扎一般躺倒在玄关处的毛绒地摊上。第一次感到地毯是如此的温暖,而浑身早已使不出一丝力气。惨白如纸的脸颊一定十分诡异,我掏出手机,穿着粗气给仁修拨通电话。
努力调整自己的错乱的呼吸,不希望他能从中察觉到什么。
“帮我接……小格嘉放学,我今晚不方便……先让他……睡在你家一晚吧……”我皱眉,捂着肚子。
怎么会这么疼,撕心裂肺,甚至呼吸一下都能扯到身下的伤口一般!
“冉冉?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果然察觉到了,语气急躁。
我笑,但是笑了一下立刻疼的呲牙咧嘴。“我……没事啊。”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等我说完,他擅自挂断电话。
就算来了有什么用,他又没有小楼的钥匙,以我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起身给他开门。
疼的站不起来,我一点点爬向自己的卧室。仿佛翻山越岭,终于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勉勉强强又给自己换了条干净的裤子这才安心躺下。
天知道自己现在内心又多么绝望。电话在玄关处再次响起,才发觉自己刚才一路专心爬路,把手机也一并落在了玄关地毯上面。
算了,就这样吧,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我休息。以前坐月子,未安奇总喜欢给我端来她亲自熬好的母鸡汤。现在真想喝她熬的汤啊,虽然味道没有多么好……
‘哐当——!’
门外传来巨响,我皱眉,但没有睁开眼。紧随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仁修鞋子都没脱就跑了过来。
“冉冉!冉冉!”
他看了看被我扔在门口沾满血渍的长裤,还有满地的淤血,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冉冉!你醒醒!”
仁修干嘛这么吵,我又不是聋子。我睁开沉重的双眼,嗓音沙哑:“你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来么……”
他猛地将我抱住,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很快,肩膀湿润一片。我哑然,他竟是哭了,带着颤抖的声音对我说道:“傻瓜……你这个傻瓜!”
我想要抬起手摸摸他的后背,却根本没有气力,身子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
“好难受……松开我……仁……修……”
他吸吸鼻子,将我松开。看着如此惨状的我,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我康复任你处置……”
他把我扶好躺平,忽然想到了什么,哗啦一下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猛地揭开!
“血——!”
一大片一大片,如同火红色的花,绽放在我身下。
我虚弱的看了一眼,“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他忙将我公主抱起,抱到沙发上面,又拿来一床小毛毯帮我盖在身上。没有说话,直接跑了出去。我不明白他去了哪儿,很快,他手中拿着几十种西药再次出现。
“这是止血药,止疼药,产后康复,有助于缓解疼痛。这些全部给我吃掉!”
他把所有颗粒仔仔细细一粒粒放在手掌心,我仰起头,药物被全部扔进喉咙。温水刚好把药物送进肚子,我刚想说一声谢谢,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身子又是一空。
将我抱进浴室,并不了解我衣橱的他随意递给我一件裤子和一包卫生巾。
“换好了吗?”
“嗯……”
我红着脸坐在卫生间的小板凳上面,这回他蹲下准备再一次抱起我的时候,我有了准备,双手跨上他的脖颈。再次将我放回床上,竟已经是干净整洁的床单,和专门给产后恢复妇女所使用的专用垫布。
我惊讶的望着这一切,他帮我盖好被子,满脸疲倦的坐到床边。
“谢……”
话音未落,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冉冉,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