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吕老驱车来到了事故发生的路段。虽然现场勘察工作在早上就已完成,但现场仍有交警布下的警戒带,用以提醒过往路人此处围栏已经损毁。吕老尝试着拨打叶嫣然和洛阳的手机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望向山路下方的那条河流,沉默地注视着正在忙碌的事故处理人员,心中的忧虑与时俱增。借助叶王势力强大的关系网,他从一位高官的口中知晓了最新的调查结果。官员还透露说,类似昨天晚上的事故是时有发生的,很多大巴车或私家车车主都曾绕道这里,并因为晚上视野不佳等原因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车祸。
吕老已经很少去深入思考什么事情了,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在叶嫣然身边,用最直接的办法让一切敢于伤害她的敌人灰飞烟灭。而现在,他需要做的事情不再是单纯的毁灭,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叶嫣然。尽管那位高官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故死亡率很低,而昨天突然出现的狼群也遭到了高家庄村民的及时阻击,按理说,叶嫣然此刻很有可能被救助去了高家庄。高官介绍说高家庄地处绝壁之上,不通信号,也很少与外人来往。因为出入庄子皆需冒险攀爬,所以那里的村民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会下山一趟。在通话的过程中,高官察觉到了吕老的决心,他允诺自己会立刻派遣当地民警上山核实情况,尽快给叶家一个交代。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按理说吕老只需要就地等待就可以了,但他却始终挥不去亲自上山查看的想法。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无信号标识,开始权衡利弊。如果上山搜寻,或许可以更早一步找到叶嫣然,但弊端也很明显,他将失去和他人通讯联络的能力。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可以看到信号的地方,向叶王陈述了事情的原委。叶王听完后只说了一句:“拜托您了。”
吕老可以听出叶王平静语气背后那遮天蔽日的乌云般的疲惫,他不知道叶王正在经历什么,也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么多年来,两个人虽然互相尊敬,但除了牵扯叶嫣然利益的事情外,两人似乎从未有过交谈。
随后,吕老立刻行动了起来。
挂断电话后,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开口了。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褐色的领带垂下,直指着地面。在叶王强大的气场下,他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为人处世就像他的衣着般一丝不苟。这个人正是叶王集团的第一谋士,诸葛云龙。
诸葛云龙道:“根据最新的线报,已经有至少七伙势力盯上了我们。他们的来历千差万别,但都很危险。”
“第一考题是孙家的千面孙承悬案吧?他们用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破案,也没有触及孙家的根本,看来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当时塔罗牌组织的‘隐者’还有数年的性命可活,所以塔罗牌组织在布置了题目之后一直没有宣布试炼开始。参与试炼的人向来自视清高,不屑于提前开始调查。而那些提前下手的也多半是些不入流的人,这才让孙家逍遥到了今天。”
叶王站在办公桌前,两脚分立,双手叉腰,他豪气的笑了起来,道:“那就让他们来吧,我也很想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水花。”
叶王向来自负,但从不狂妄。诸葛云龙知道叶王虽然将行将来临的攻击调侃为“水花”,可双方都很清楚,他们所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史无前例的海啸。作为一个涉及黑白两道诸多产业的巨型商业帝国,它表层下的灰色地带可谓是不计其数。一旦被那些侦探以吹毛求疵的心态调查,集团必然会陷入重重劫难。到了那时,就算叶王手眼通天,怕也是难以力挽狂澜。
“必须在他们入境之前就施以还击。”叶王敲定了战略,道:“由你牵头立刻成立情报中心,务必查清楚所有可能参与对叶家调查的单位和个人信息。对于明确了身份和目的的,由我来主持成立多个工作组,逐一进行压制和打击。”
诸葛云龙“恩”了一声。他明白在叶王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妥协”这个选项,所以全面开战也是他一开始的思考方向。对于谋士来说,主君提出要求,制定具体有效的执行方案就是他唯一的任务。自古以来,人们总说武将好战、好功,但诸葛云龙却从不这么认为,在他的一生里,从未出现过比他更好战也更能战的人了。想到这里,他顿了顿,在心里补了一句:吕老除外。
“嫣然出了点事情,我已经派项凯去增援了。”
对于少了一枚顶级战力的棋子,诸葛云龙略感遗憾,但表面上当然是一副认同的样子。他说:“有吕老和项凯出手,小姐一定能化险为夷。”
在诸葛云龙离开之后,叶王踱步走到了窗边。他看着远方阴沉的天幕,伸手推开了窗户。高层的冷风凛冽如刀,切割着他那如同岩石雕刻而成的脸庞。可他的眼神比钢还要坚毅,纵然置身险境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对于叶嫣然的失联,身为亲哥哥的叶龙纹也不可能没有动作。作为他麾下第一战力,曹奉先在第一时间便提枪驾车赶往事发地。途径高速公路的一处服务区时,他在厕所里点起了一根香烟。尽管对方的掩饰可以说是无迹可寻,但曹奉先偏偏就有一双稀世的眼。他直接面向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问道:“谁派你来的?”
此刻,身在村长家客厅里的叶嫣然浑然不知,一场围绕她展开的血腥暗战已经拉开帷幕。叶家派遣出吕老、项凯、曹奉先等一干高端战力,而钟家和孙家也似乎铁了心要与叶王作对,将得力干将们纷纷遣往高家庄。虽然以王晨曦为处长的大白鲨也组织警力向事发地进军,但在与当地警方的沟通上却遇到了明里暗里的诸多掣肘和刁难。
“砰!”高家庄的村长把手里的茶缸往桌上重重一放,一根桌脚下垫着布团的饭桌晃动了数秒才渐渐稳住。他的脾气和高红那个瞎眼的公公很像,但健全双眼里那股子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怒火却是后者永远不可能具备的了。“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俺们救了你们就是救了你们,你们哪来这么多问题?”
代表众人提出问题的那位化学教授说:“我们很感激你们的帮助,但是也确实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在晚上特地把我们带到山上来。我当时就提出了异议,请求你们送我们去附近的村落,可你们为什么还是要强行把我们……”
看到其他乘客的表情,叶嫣然知道使用“强行”这个词来描述应该是还原了事实的,但不出她预料的是,这个词汇进一步激怒了村长。
“强行?你说俺们强行?”村长愤怒地拍着桌子,他那如熊一般强壮的大儿子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随后继续心不在焉地抠着脚趾。村长说:“俺们的任务是去宰狼,宰够了狼不就该回来么?你把俺们当司机呢?还得把你们送到你们想去的地方?俺跟你讲,俺不把你们扔在谷里已经不错了!废什么话!”
化学教授没想到对方这么粗鲁,他红着脸,扯着脖子开始争辩。叶嫣然无心旁听他们之间的争吵,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她看着午时的太阳,焦躁地等待着。这时,高建国来了。他站在村长家大门门口,怎么都不愿意进来。叶嫣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却不关心。她走过去询问对方调查的结果。
“俺每一户都问过了。”高建国挠了挠头,一脸沮丧地说:“没人见过他。”
那一瞬间,叶嫣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从昨天晚上开始,她一直在安慰自己洛阳此刻肯定正躺在某户人家的床上,碍于漆黑的天色和村子里复杂而险峻的山路没有与自己相见。整个早上,她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高建国搜寻的结果,她一直在设想与洛阳重逢后要做的事情,他们要一起离开这里,一起去探寻制毒窝点,或者干脆放下一切回去请假旅游。为此,她在脑海里构想了许多的计划,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洛阳归来的消息。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却唯独没有设想洛阳失联的情况。因为,她根本不敢让自己产生这样可怕的念头。
叶嫣然的眼眶不争气地变得湿润,她用手背压住鼻梁,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你要镇定!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道。
“我要下山。”叶嫣然请求道,“可以告诉我怎么下山吗?”
“我可以背你下去。”高建国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不行!”村长像一团爆裂的火焰般冲出屋内,他一边不断地大喊着“不行”,一边抓住了屋门外斜立着的铁铲。在屋内神游的儿子被骚动惊醒,他冲到院子里,指着高建国大笑道:“这不是那条捡破鞋的猪吗?”
从改名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高家庄自古就对猪这个动物鄙视至极,叶嫣然万万没有想到村长一家居然会这样公开地辱骂高建国。而身材魁梧丝毫不弱于村长儿子的高建国却只是低下头默默忍受。
如果是洛阳站在这里,他一定会上前一步为自己的救命恩人讨个说法。他有那样的品性,也有自己多年努力得来的能力作为底气。但叶嫣然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女人,她甚至还不了解这个村子平凡的表面下是否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势力。所以她也只能沉默,希冀高建国能息事宁人,快些带她离开这里去寻找洛阳。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但对自己发誓事后一定会和吕老前来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绝不让恩人白白受辱。看起来有些木讷的高建国似乎感受到了叶嫣然的心情,他低着头转身要走,叶嫣然迈出一步紧忙跟上。
一般来说,村长一家只会穷尽所有的污言秽语来谩骂他而已,可今天,村长却一马当先地拦在了高建国面前,怒道:“这个女人不准走!”
化学教授等人也跑到了院子里,见双方起了冲突,乘客们都有些畏缩不前。
“为什么不准我走?”叶嫣然的声音里有清冷的怒意,如果是在城市里,即便是公安局的局长也要考虑一下激怒她所要付出的代价自己能不能够承受。但在这个偏远的封闭村庄,当惯了土皇帝的村长却无所顾忌,他蛮横地回答道:“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