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遥来到银肚山的时候,他发现此刻正有位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静静坐在一口枯井旁边,微笑的看着自己。
方道礼没有说谎,这名男子的确是小衫村里的人,而墨遥也确实认识他。
虽然外表的轮廓与当年有所差异,可墨遥还是能从这名男子的面部特征一眼认出,他就是欧阳顺的哥哥欧阳安。
布满繁星的夜空不断散发着特异的光芒,皎洁的月色将整片银肚山照得发亮,清凉的山风从远处缓缓的飘来,墨遥的鼻子里还能清楚闻到山风中夹带着一丝植物的幽香。
“你终于来啦,墨遥。”
欧阳安慢慢的把头抬起来看着墨遥,眼眸逐渐变得弯曲。墨遥仔细的打量着欧阳安,虽然他的表情是在微笑,可在他目光中那份不经意流露出的寂寥却怎么样也逃不过墨遥的法眼。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你特意让方道礼去墨家找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欧阳安用手拍了拍旁边的土地,亲切的看着墨遥,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边。墨遥愣了愣,也没作多想,便直接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欧阳安的身旁。
只是墨遥才刚坐下,欧阳安便立马抬起头,他望着闪耀的夜空,忍不住感叹道。
“没想到你和跟我弟弟的性格相差这么多,却能成为多年的好朋友。”
话音刚落,墨遥的脸上却是露出苦笑。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是不对。”墨遥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和阿顺的友情似乎快走到尽头了。”
随即墨遥看着欧阳安略微讶异的表情,疑惑的提问。
“你还是快点说这次叫我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
“真是个着急的家伙。”欧阳安摊了摊手,然后开始认真的看着墨遥。“你应该在之前就已经从我弟弟那里听说过我的事情了吧。”
墨遥点点头。
“墨遥,你明明就知道这一切,可你为什么还敢过来?我们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僵尸,是会吸人血的僵尸,你难道就真的不会害怕吗?”
“欧阳先生,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了。”
“哦?”欧阳安挑了挑眉,“那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墨遥此刻也同样抬起头望着夜空,微微笑道。“可是我就是无法对你们产生反感与厌恶,我甚至还有些同情你们。”
一听到墨遥居然对僵尸产生同情,原本脸色平静的欧阳安瞬间瞪圆了自己的眼睛。而墨遥看着脸色震惊的欧阳安,也不介意,只是温和的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你们也一样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
“例如呢?”
墨遥叹了口气。
“欧阳先生,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先问你另外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我听阿顺说,蔷樱她们是你带回村子里来的,所以我很好奇,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欧阳安愣了愣,随即他看着墨遥十分认真的面庞,于是无奈的笑了笑。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欧阳安吁了口气。“也罢,告诉你也没什么。”
话音刚落,欧阳安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深邃,墨遥知道欧阳安一定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所以并没有开口打扰他。
而在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之后,欧阳安才逐渐的从沉思当中苏醒,然后他便开始对墨遥讲述这一切事情的由来。
“其实我在大学期间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她的名字叫沈雯雯。”
“沈雯雯?”
欧阳安微微点头,他双眼的焦距此刻正集中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口废井上,脸上也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雯雯她是个很坚强的女孩,虽然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是性格却十分开朗,我从来都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过任何负面的情绪,她就像是我人生当中的天使一般。”
“那她现在人在哪?”
听到墨遥的问话后,欧阳安那张俊美中略带苍白的脸庞顿时闪过一丝阴霾。过了一会儿,他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在墨遥那双充满疑惑的目光下缓缓的吐出一句。
“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墨遥愣了愣,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这样提问很没礼貌,于是脸上不由得露出尴尬的表情。
“抱歉,我...”
“没关系。”欧阳安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释怀了。”
话音刚落,墨遥的耳朵似乎隐约听见欧阳安轻声的笑了笑,只不过那股笑声却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我的父母一直都反对我和雯雯的事情,至于原因是什么,我想墨遥你也应该能理解才对。”
欧阳安用异样的目光凝视着墨遥,那种气氛顿时让墨遥感到不自在,可同样的,墨遥的内心也不自觉的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能理解你。”
“你的确能理解我。”欧阳安拍了拍墨遥的肩膀。“因为在某方面来说,其实你跟我有许多地方都非常相似。”
欧阳安微微一笑,不过此刻的笑容却比以往多了几分真诚。
“在这个小衫村里,你们墨家和我们欧阳家都算是属于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再加上咱们两家的历史也都较为悠久,因此长辈们的内心里也会逐渐产生一种让人可笑的自我满足感以及家族荣耀感。”
墨遥微微张开嘴巴,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欧阳安的话,因为就连墨遥自身也认同欧阳安的观点。
只听见欧阳安又继续笑道。
“就因为我的父母自认为高高在上,所以他们觉得作为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儿的雯雯,根本就不配做欧阳家的媳妇。哈哈,好一个‘欧阳家的媳妇’。”
墨遥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问出了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雯雯私奔了。”
“啊?”
眼看着墨遥震惊的面庞,欧阳安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不是的。”墨遥微微摇头。“我只是很佩服你能够有这样的勇气去反抗家人。”
“只可惜,当时我的只能算有勇无谋,不论做什么是都只是空有一腔热血而已。”
欧阳安顿了顿,他的思绪仿佛又再次回到曾经与沈雯雯交往的那段那段美好日子里。
“那时候的我曾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和雯雯去到一个陌生城市里生活,那么世界上所有能妨碍我们爱情的事物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是...”
“可是什么?”
欧阳安闭上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是雯雯她却因为得不到我父母的认同,所以一直都很不开心,在后来甚至还得了抑郁症。从此她的身体状况就开始越来越差,而我也因为承受不起过于昂贵的医药费,所以最终还是灰溜溜的回到村子寻求父母的帮忙。”
“他们答应了吗?”
“其实在当时他们并没有答应,只不过也没有明确的说反对,而且我母亲她还亲自提出要去医院探望雯雯。”
欧阳安的话刚说完,墨遥瞬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梁庄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而看到墨遥脸上的惊讶表情,欧阳安也笑了笑。
“你也觉得很神奇对吧,当时我的感觉跟你是一样的。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只希望尽快筹到钱给雯雯治病,所以便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你的母亲为什么要去探望沈雯雯?”
“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墨遥便察觉到欧阳安的语气开始逐渐加重,而且他身上的寒气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我母亲去到医院见到雯雯后,又说要跟她单独聊聊。只不过我没想到,雯雯她居然在跟我母亲聊完之后,便独自爬到病房的窗户边,然后从窗口跳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
欧阳安摊了摊手。
“我也有问过我母亲,可她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当时我对整个欧阳家都感到非常,所以在雯雯下葬了之后,我便再一次离开了小衫村。”
随即欧阳安缓缓的站直身子,然后捡起了脚边的一块碎石丢进了对面的废井里。
“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存的目标,而且整个世界在我眼中都已经变成了灰色。所以我不断的放逐自己,终日流连在各个城市的酒吧里头,不停的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
就在墨遥以为故事快要讲完的时候,只听见欧阳安突然话锋一转,然后沉声说道。
“一直到某个晚上,我在一家酒吧的后巷里遇到了赖蔷樱,而我的人生,也因为那个晚上的相遇而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