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夜色微凉,清冷的月色映照着冷清的临街小巷,显得越发地寂寥。沐珞从上官琉微屋子的窗棂往外看去,可以看见窗棂下那条短短的小巷尽头的那个枝叶繁茂的大树,平日这个时辰,总会有很多孩子聚集在那树影下玩耍嬉戏,沐珞那日在这里睡着的时候,那里传来的孩童嬉闹的声音还吵了她好一阵子,那些孩子好像不爱睡觉的一样,玩到了很晚才散去,只是如今整个茗城都变得格外得冷清,入夜了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走动,这安静的睡觉氛围,沐珞还得要感谢一下孟子初这个高效率的皇宫痴汉,那日她叫他去尹姝彤的长安殿查探一下,他看见了在长安殿里边的那个地牢的那些失踪宫女的尸首,还看见了她们的死状很惨,所以他一个愤怒不已,挥笔写下了一直诉罪书,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呈给了凌昊天,让常德当着满朝的官员念了出来,彻底断了尹姝彤的后路。尹姝彤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掳人割人面皮试药,还有背地里害死了三皇子凌紫敛和他的生母,这人啊,只要是做的一件龌蹉事情被挖出来了,就会有更多不见的光的事情被挖出来,所以被孟子初参了这么一本,尹姝彤不仅是丢了贤德元皇后的名声,而且还连累了她的娘家一门,被凌昊天一道圣旨流放到了边塞之地,而尹姝彤做了那么多残害无辜的事情,本来是应该被除以死刑,可是到了最后,凌昊天却下了一道圣旨,让她削发为尼将她送进了尼姑庵,让她用她的后半生为她残害的那些无辜性命赎罪,此生不得再踏出那尼姑庵半步,生老病死也再与他无关。而这道消息一在茗城传开,便一下子炸开了锅,茗城里的百姓唏嘘不已。而凌昊天也下了最后一道圣旨,便是封了曲雪柳为皇后,遣散了后宫的女眷,之后他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凌寒寻,住进了曾经赏赐给曲雪柳的雪柳殿里边,整日殿门紧闭,不再过问国事了。皇宫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上任国君龙体抱恙,所以这满城的喜庆之事都要缓一缓,因此这茗城才变成了如今这么冷清的局面。其实沐珞心里对于凌昊天赦免了尹姝彤的死罪,让她削发为尼后半生在尼姑庵里面吃斋念佛一事还是有一些想法,虽然沐珞没有亲眼看到尹姝彤和凌昊天之间的事情,可是当初听着紫依说起的时候,沐珞知道凌昊天是真心只爱着尹姝彤一个人的,身为帝皇,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仍然一意孤行地去雪域为她求药,哪怕是之后遇上了曲雪柳,他心里面装着的始终是尹姝彤一人。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依靠着分魄之术和曲雪柳共用三魂七魄的人,而且曲雪柳于他,甚至是于尹姝彤,都有救命之恩,他很重情重义,所以他许诺会用一生去陪伴曲雪柳,可是后来的后来,他也不可否认自己爱上了曲雪柳,尹姝彤因为妒恨之心已经变得不如从前,而在凌昊天心里那些往日建立起来的美好和情分,都随着尹姝彤做的越来越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渐渐消散了,最后,他对她只剩下了责任,他也无法直视自己已经变心的事实,所以即便最后凌昊天如何表现出来他爱曲雪柳,沐珞心里依旧觉得他是一个负心汉,薄情郎,不值得曲雪柳这么费尽心思不顾一切去爱他。虽然在世俗的眼中来看,尹姝彤和凌昊天本就是一对璧人,是曲雪柳出现了之后,才会引得凌昊天变了心,可是这各种原因,谁又能完全说得明白解释得清楚,与其说是曲雪柳出现引得凌昊天变了心,倒不如说是尹姝彤作茧自缚自己一点一点消磨光了与凌昊天之间的感情,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沐珞原本是不太爱想太多这些感情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凌昊天给她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凌昊天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曲雪柳,他明明看见了尹姝彤丑陋的真面目,心里面也并非对曲雪柳无意,可是他还是任由尹姝彤将曲雪柳害得这么惨,毁了她的脸,伤了她的心,最后逼着她不得不服毒酒自尽。既然是深爱之人,凌昊天竟然不予以保护之态,反而任由旁人伤害她,这到底是什么样子想法的人才会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沐珞实在是很费解。
“师姐,你为何还不睡?”屋门被推开,上官琉微手里提着一壶清茶,缓缓走了进来。这屋子本来是上官琉微的居所,越云瑾也为沐珞安排了一间屋子休息,可是因为越云瑾安排的那间屋子离言漠的屋子很近,沐珞很怕那二货万一跟尹画蝶又吵了起来,那么她就不用睡了,再或者那二货突然心血来潮,又来找她倾诉自己苦闷艰难的感情生活,那还不如一剑杀了她,而且沐珞发现,上官琉微的屋子倒是离越云瑾的屋子很近,这是沐珞很喜欢的,所以她二话不说便抢了上官琉微的屋子,说是睡惯了,上官琉微倒是不介意,也很爽快地跟她换了屋子。
“在想一些事情,”沐珞微微收回了思绪,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抬,睨了上官琉微的身影一眼,有些防备地问道:“怎么,你睡不惯,要和我换回来吗?”她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副“你要跟我换我死也不换”的神情。眉眼微微泛起一丝笑意,上官琉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缓缓说道:“不是,煮了一些安神茶给你,今日你被那昆仑陈氏的漏网之鱼袭击,想必你心里还是会有些心悸,怕你睡不着,所以煮了一些给你。”上官琉微说着便将那壶清茶放在了木桌上,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香顺着袅袅升起的热气飘散开来,沐珞细细软软的双指捧着上官琉微倒的那杯茶,轻轻啜了一口,问道:“昆仑陈氏的漏网之鱼?”昆仑陈氏这个名字沐珞倒是觉得有一些耳熟,可是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嗯,你莫不是也忘了吧?”轻轻应了一声,上官琉微看见沐珞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只得坐了下来,将事情的原委细细告知她,“今日袭击你的那个人,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陈氏的陈七林,他的那双眼睛,还是你用我的长剑剜的。那一次你去灭昆仑陈氏一门,不是魔尊下的命令,而是你自己亲自带人去的,魔尊也并未阻拦你。屠杀陈氏一门的时候,你几乎看见了人便杀,陈氏一门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死了。所以我想,如果你不是听命于魔尊,奉命去灭门,那么便是你与这昆仑陈氏一门有莫大的仇怨。至于是什么仇怨,我就不知道了。”上官琉微提起剜眼这个字眼,沐珞眼前立刻又浮现起了今日看见那个陈七林的时候他眼眶里的两个大坑,顿时一阵鸡皮疙瘩起来。看来这司空珞杀人的手段倒真真是很残忍啊,昆仑陈氏,昆仑陈氏?昆仑陈氏!沐珞倏地一个激灵,一下子便想了起来,那次从碧焰山庄出来之后,她曾经请过白原川去吃饭,而在那个吃饭的地方,她就有听隔壁的人说起过司空珞灭了昆仑陈氏一门的事情,人干,对了,就是人干,司空珞还把那些人的尸体挂了起来风干,所以她当时印象特别特别的深刻。可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仇怨,让沐珞一个十四五岁的人,要以这样的方式血洗昆仑陈氏一门呢?
“微微,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世?”沐珞觉得,是个人就应该会有来历,不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所以她想,只要弄清楚了司空珞的一切,她就能理顺那些事情和关系。
“我不知晓,魇狱门里的人,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来历。”上官琉微微微叹了叹气,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告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说道:“对了,今日白子染将陈七林的尸首搬上棺材里边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些伤口,像是鞭子造成的。”
提起这件事情,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眨了眨,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微微浮起了一层笑意,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之色,嘴角微微扬着,那素来无害的面容隐隐透着一丝邪魅之气,“那么依你之见,这鞭子的伤口,是谁造成的?”沐珞记得,是很久之前在茶楼里听那些人说起司空珞灭了昆仑陈氏一门的事情,那么按照这日子推算下去,这陈七林也在外躲了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一下子找上了她呢?而且她想,如果她要找她的灭门仇人,自然是会去他的老巢,这司空珞的老巢就是魇狱门,倘若陈七林没有这个胆子去魇狱门找人,那么他今日又何必一口一个妖女要置她于死地。再者,她以沐珞这个身份跟着越云瑾一行人,既没有戴面纱也没有做乔装,一路上也没有人发现她是司空珞,可见这个司空珞并未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众人的眼中,这个陈七林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可是偏偏他就知道,自己就是他要找的司空珞,所以沐珞想,一定是背后有人将这个陈七林引上门来,目的有很多种,最坏的一种,便是要揭穿她的身份。沐珞原本不解沈碧芷今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可是被上官琉微这么一说,再联系今日自己在沈碧芷脸上看到的那个怪异的神情,现在倒是想得很通透了,“那些鞭伤,是沈碧芷的鞭子,对吧。”从沐珞口中听见沈碧芷的名字,上官琉微也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个陈七林即便不是与沈碧芷勾结,也一定接触过沈碧芷,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二人合谋,二是沈碧芷利用了陈七林。”
“我想,沈碧芷利用陈七林的可能性比较大。”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沐珞清澈恍若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微微染上了一丝寒气,“陈七林是个瞎子,武功也不高,而且一门都死了,个人价值不高,所以沈碧芷不会选择和他合作。而他身上也有沈碧芷的鞭子造成的伤口,所以很大的可能,就是沈碧芷利用了他,只是,”沐珞眉头微微蹙起,“沈碧芷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呢?”这是沐珞想不明白的事情,按照沈碧芷的智商,是万万不可能自己调查出来的,而且既然她知道了,又为何不直接向越云瑾明说,而是要借旁人之手,来当着越云瑾的面揭开她的真面目,这行事风格,倒是很像沈碧颜,可是沐珞是研究犯罪心理的,这人的情绪变化沐珞琢磨得很仔细,今日这一出戏,沈碧颜看起来参与度不高,似乎事先也是不知情的,所以沐珞暂时可以排出了主谋是沈碧颜的事情,可是沈碧芷那个莽撞的性格,根本没有这个脑子做这些事情,这倒是见鬼了,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