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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高墙电网下的心理战(九)

2017-02-27发布 4874字

到了三监区,肖刚没有去办公楼,而是直接把车停在了监区大院门口的停车场上,然后下了车,锁了车门,来到了监区值班室。

透过值班室的窗户,正在值班的女狱警肖娜看到了肖刚。她大吃一惊,赶紧站起身来迎了出来:“哎吆,是什么风把我们肖大主任吹来了?稀客啊!监区长,哦,不,肖主任,您离开监区三、四个月了,也不回来看看我们,不会是把我们忘记了吧?看看您现在这个样子,制服笔挺,鞋子铮光瓦亮,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整个人容光焕发,这监狱领导和监区领导就是有区别呀!”

肖刚笑了笑,同肖娜握了握手:“你的嘴巴什么时候能变甜一点?就这样伶牙俐齿的,哪个男人还敢娶你呀?都二十八岁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再不改变一下脾气,就真的成为‘剩女’了!”肖刚一边与肖娜开着玩笑,一边亲切的拍拍她的肩膀。

与其他狱警不一样,肖娜不是海福本地人,她的家在省会城市前海市,父母都是狱警。在省司法警官学校毕业以后,肖娜拒绝了父母的安排,毅然来到了地处偏远、条件艰苦的海福监狱,在值班民警这个本来属于男狱警的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五年。在肖刚担任三监区监区长的时候,曾经找肖娜谈过几次话,打算给她调整工作岗位。但生性豁达、大大咧咧、大有男人风范的肖娜没有同意。她觉得,值班民警工作虽然累一点,苦一点,工作枯燥一点,但相对于办公室那种写写算算的活儿和比较复杂的人际关系来讲,内容相对单一,只要责任心强一点就不会出现大的问题。按照肖娜的话来讲,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心机、没有“上进心”的懒人,宁愿在这个相对单调和枯燥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一辈子,也不愿意到办公室里干那些只有“秀才”才能干得了的活儿,更不愿意为了复杂的人际关系费脑子。

对于肖娜的“谬论”,肖刚无可奈何。但还是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没有忘记。毕竟,一个女孩子干值班民警这个行当,整天与一帮男狱警打交道还是有些不妥。

“最近工作怎么样?没有和新来的监区长吵架吧?”看着肖娜大大咧咧的额样子,肖刚笑着问道。

“怎么可能!监区长,在您的心目中我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女人啊?人家现在都变成淑女了,您没有看出来啊?”肖娜大大咧咧的把手中的步话机撂在桌子上,不好意思的对肖刚说道。

“哈哈哈哈,你要是变成了淑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女汉子’了!不跟你闹了,开开门,我到大院里看看!”肖刚一边跟肖娜说话,一边用手指了指监区大门。

“需不需要通知监区领导?您这监狱领导光临三监区指导工作,监狱长他们应该亲自陪同啊!”肖娜一边笑着跟肖刚开着玩笑,一边拿起桌子上的一大串钥匙往值班室门外走。

“什么监狱领导监区领导的?我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们工作忙,就不去打扰他们了,我进去转转,出来以后再找他们吧。”跟在肖娜的身后,肖刚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说道。

站在三监区的大院里,看看这个自己工作的三年多的地方和大院里非常熟悉的一草一木,肖刚微笑着,情不自禁的摇摇头。调到监狱工作以后,办公条件改善了,业余时间和回家照顾妻子儿女的时间多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与在监区工作时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方式相比好了不知多少倍,生活质量有了质的飞跃。但是,有些时候肖刚还是非常的想这个地方,想那些与他朝夕相处、一起工作的民警,想那些可怜、可恨有些时候又非常可爱、却让他操碎了心的服刑人员们。在肖刚的心目中,与监狱机关有些憋闷的工作环境和相对“机械化”的工作内容相比,监区工作在基层,接地气,特别是与罪犯斗智斗勇的过程,可以让他感觉到刺激,体验到成绩,忙碌却充实。所以,虽然离开监狱几个月了,他还是经常会想起这个地方,想起这个地方的所有人。

正在肖刚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服刑人员宿舍楼走的时候,正在楼门口值班的狱警发现了他。于是赶紧跑了过来,冲着肖刚敬了个礼:“肖主任好!”

肖刚抬头看看这名狱警,笑着说道:“别肖主任肖主任的叫,我不习惯,听着也别扭。”

值班民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好吧,还是叫你监区长吧,这样显着亲切。监区长,您准备到哪里转转?”

“我到《育新周报》编辑组去看看。”肖刚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着值班民警的话。

“哦,监区长,您最近听说了没有?《育新周报》编辑组的那些家伙最近可是干出了大明堂哦!”跟在肖刚身后,值班民警喋喋不休的对他说着。

“啊?出什么事情了吗?”听值班民警这么说,肖刚赶紧停下匆匆的脚步,瞪着眼睛问道。

“哈哈哈哈,是出了大事,但是好事!”见肖刚如此紧张,值班民警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就在前几天,《育新周报》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啊!先是《育新周报》在全省监狱系统狱内小报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接着是服刑人员高风获得了省监狱管理局颁发的‘狱内小报优秀版面设计奖’。现在啊,这些家伙高兴着呢!”。

听完值班民警的话,肖刚刚刚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育新周报》虽然是由监狱教育改造科直接管理,但由于办公地点在三监区,所以,平时的管理还是由三监区负责。在这张并不起眼的小报上,作为监区长的肖刚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也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拿卜慌等服刑人员的话来讲,如果没有肖监区长的大力支持,《育新周报》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

“好啊,《育新周报》是一个宣传党的政策方针、在服刑人员中宣传法律法规知识、促使罪犯积极改造、进一步提高罪犯改造质量的不可多得的好平台,咱们监狱民警要坚定的支持啊!”肖刚一边跟值班民警聊着,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2号楼2楼《育新周报》编辑组的办公室门口。

刚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穿着黄马甲、站在门口值班的服刑人员李毅看到了肖刚的身影。他先是一愣,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推开《育新周报》编辑组办公室的门,对着办公室里的服刑人员们高声喊着:“肖监区长来了,肖监区长来了!”

肖刚笑了笑,抬起腿,对着正在大呼小叫的李毅的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猝不及防的李毅噌的一声窜到了办公室内。

肖刚的突然出现,让《育新周报》编辑组的所有服刑人员大吃一惊。几秒钟的疑惑过后,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边“监区长、监区长”的喊着,一边把肖刚围拢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这个时候,唯一没有上前凑热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正在伏案修稿稿件的卜慌,一个是正在电脑前安心排版的高风。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起微笑了一下,看着一帮人围着肖刚叽叽喳喳的样子无动于衷。

但是,卜慌和高风的眼里明显的泛着泪光。特别是高风,虽然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赶紧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埋下头,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而不知所然。

“卜慌,出来一下!”等服刑人员们的情绪略微稳定,肖刚隔着人群喊着卜慌的名字,然后习惯性的背着手走出了《育新周报》编辑组的办公室,向楼道尽头的民警值班室走去。

卜慌急匆匆的走到民警值班室门口,来不及喊“报告”,便一把推开值班室的门闯了进来。站在肖刚面前,他略带羞涩的喊了声“监区长”,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怎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受委屈了?见了我一个个的流眼泪,到底怎么回事?”看着面前低着头一个劲的擦眼泪的卜慌,肖刚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问道。

其实,肖刚知道卜慌、高风等人见了他流眼泪的真实原因,更为他们的表现感到欣慰。自己虽然是一名监狱民警,与卜慌这些服刑人员是两个立场上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者之间的这种本质区别变得越来越模糊,如果不是刻意的注意和克制,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与平时普通的同事亦或是朋友没有太大的区别。多日不见自己,这些平时把自己视为“朋友”的服刑人员心里有些激动,一是属于情理之中,二是说明了他肖刚在这些服刑人员心目中的地位。

因此,看着卜慌和高风等人泪流满面的样子,肖刚的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成就感。

“没有,新来的监区领导对我们很好,也很支持我们的工作,所以,哪来的委屈?只是,只是有点太想您了,这突然一见就忍不住了!”看着面前的肖刚,卜慌微笑了一下,一边擦眼泪,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

“哈哈哈哈,不错。看来我肖刚并不是那么的不受你们待见吗!坐下吧,我们聊一会儿!”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肖刚隔着办公桌把一支香烟扔给卜慌,然后自己掏出一支点上,一边吸烟,一边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卜慌坐下。

接过肖刚递过来的香烟,卜慌直直的看着他,脸色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几年的改造生活中,是肖刚让他充分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犯罪给受害人、给自己的家庭以及自身所带来的危害;也是在他的教育和帮助下,自己放下了思想包袱,投入到正常的改造中来,以饱满的热情创造出了优异的改造成绩;更是他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发挥自己的才能、争取立功减刑机会的平台。到现在,他卜慌已经获得减刑两次,减掉刑期3年6个月。卜慌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肖刚,自己十几年的改造生涯绝不会如此顺畅,改造的脚步也不会这么快。如果没有肖刚的存在,他卜慌怎么会有今天?

所以,在肖刚调走的那段时间,卜慌的心里像刀绞般的疼痛,有好长时间情绪低落,几乎在剩余的刑期里迷失了方向。今天,当肖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激动。但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冲上前去找肖刚聊天,而是躲在远处,看着肖刚的身影默默的流泪。就像现在,虽然肖刚就坐在自己面前,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用眼睛看着面前的恩人,心里在偷偷的乐着。

肖刚知道卜慌此时的而心情,但他并没有表示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能说的太多,甚至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关心和呵护,否则,自己一走,卜慌的心里会更难受。所以,他看看卜慌,神色严峻的说道:

“我今天来可不是专门看你来的,所以,你先不要感谢我。我是办事情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高风在狱内结婚的事情省监狱管理局已经批准了,我今天来就是摸摸情况,顺便和高风商量一下他结婚的细节,听听高风的意见,然后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保证让婚礼在欢乐、喜庆且又确保监管安全的情况下圆满举行。在没有征求高风意见的情况下,我想先通过你了解一下高风的近况。他最近的改造情况怎么样?”

听完肖刚的话,卜慌并没有肖刚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他看着肖刚笑了笑:“监区长,您太厉害了。服刑人员在监狱内结婚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看了这么多全国各个监狱的报纸、杂志,也没有看见一条这样的新闻,但就是这样的新鲜事即将出现在我的身旁,而且是曾经主管我的警官做到的。将来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拿这件事在朋友们面前炫耀一下?”

看着卜慌的表情,肖刚似乎看到了点什么。他在三监区的时候,卜慌和高风两个人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文化程度相当,聊天能聊到一起,而且还是蓝海市老乡,所以两个人的关系相当好。也正是有了这种关系做基础,两个人才能密切合作,把《育新周报》办的这么好。按照常理,自己要好的朋友一旦有了好事,做朋友的应该高兴才是,可从卜慌刚才的表情中,他没有看出一点兴奋的样子。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事情卜慌没有跟自己说?

想到这里,肖刚板起了面孔,严肃的问卜慌:“卜慌,你和高风闹矛盾了?”

“没有啊!监区长,我就是跟全监区所有的人闹矛盾也不可能跟他不团结呀!再说了,由于是老乡,再加上我跟他父亲曾经是同事,所以,日常生活中高风对我是相当的尊重。无论有什么事情,我也不可能跟一个孩子闹矛盾呀!”卜慌微笑着看着肖刚,心平气和的说道。

肖刚看看卜慌,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脸上挂着一脸的不相信。

“怎么了监区长?您不相信啊?您可以问问高风,也可以找其他服刑人员了解一下,真的没有!如果有,我会毫不隐瞒的跟您讲的。如果我在您面前还撒谎骗人的话,我还有良心吗?”见肖刚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卜慌放下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说道。

“按照常理,听到朋友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应该高兴的兴高采烈才是。可是,通过你的表情,我没有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面没有蹊跷?”肖刚依然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卜慌。

“您说得对。高风能够在监狱内举行婚礼,是这小子不幸中的万幸。因为有了您这样的好警官,他高风实现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作为朋友、老乡,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但是,监区长,现实情况却让我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担心!”卜慌看着肖刚,一脸的认真。

“哦?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听完卜慌的话,肖刚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把椅子往卜慌身边挪了挪,着急的问道。

“监区长,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