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母后告知,皇嫂所言,是否属实?”柳云烟攥住杨太后的手,问道。
太后心中暗啐了长婢云一口,想着若非她多嘴,今日也不会是这番局面。明明是有机会扭转的事情,却反倒被她说得像柳云烟这辈子便生不出孩子了一样。
“哀家当时也是在的,今日她说的话,只可信一半儿。你也莫要因她的话陡增烦忧,左右是她不稳重了。太医只说难,却并未严明不会。你和子韵还年轻,孩子终究会有的。”
柳云烟略想了想,自嘲一样笑道:“听说,往日我未曾嫁过来时,簪缨世族中思慕王爷的女子不在少数。纵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也有姑娘往王爷轿辇上投青女果子的?”
柳云烟说的乃是杨国一贯不成文的习俗。杨国地域偏北,气候湿冷。独有一种植物,名叫青女树。
传闻青女树是上古神女青鸢最后一丝灵魂所化,只是杨国的青女树那样多,传闻真假与否已无法验证,便就虚虚实实的一代代流传着。
而每逢春末夏初,树上便会三五成群结一树的青玉色果子,叫做青女果。杨国随处可见青女树。
因此每逢七夕,闺阁女子便会趁着出游之时,将夏初采的果子或扔到俊朗公子的车辇上,或赠给相伴夜游的如玉郎君,以表思慕之心。
柳云烟犹记得许多年前,她还待字闺中时便听嫂嫂讲过。虽安子韵不大平易近人,也不爱说话,但每每七夕总是会被来往的女子扔一车子的果子。
“我心里头想着,若真有那样多的姑娘心里仰慕着王爷。其中定然也不乏贤良淑德的女子,倒不如抬进王府做个侧妃,也好让王爷有孩儿承欢膝下。”柳云烟自记忆中回神道。
杨太后却万万不曾料到她要谈的是这么件事情,于是上前与她坐在一处劝阻道:“子韵是哀家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他什么样的秉性哀家作为母亲再清楚不过。哀家能瞧出来,他打心底里欢喜你。”
“所以孩子,千万不要为了今日之事,伤了你们夫妻和气,伤了子韵的心。他到底是哀家的儿子,你呢,又是哀家一心一意盼来的儿媳妇,你们若出了嫌隙,又叫哀家怎么同你母后交代呢?”
杨太后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她伸手抚了柳云烟的额发,道:“这天下名医千万,还怕没人能调养好你吗?就算没有,这辈子没个来讨债的冤家倒也算轻松了。你母后将你额发生得好,是有福气的模样,万不该如此便轻言放弃,你可知道?”
柳云烟此举全然是不愿耽搁安子韵。他终究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若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如何叫朝野上下安心?但见太后这般坚持,她心中便想着暂且搁下此事,来日待安子韵登基再做谋划。
柳云烟做出如梦初醒的模样,装作释然道:“母后说的是,是云烟糊涂了,往后再不提此事了。”
“你能想开就好。如今你身子弱,还是休养生息为上。哀家便不留在这儿叨扰你歇息了。”杨太后说完便拍了拍柳云烟的手起身,唤漱玉伴着回了自个儿的永宁宫。
太后前脚刚走,后脚门外拐角处一片衣角便一闪而过。那人匆匆走在宫道上,最终拐进长婢云的凤栖宫。
一袭绿衣的婢子跪在大殿中央,温声细语细细回禀着方才听到的内容。
长婢云端端正正坐在上首,听完婢子回禀,搁下已经冷掉的茶。她一面逗弄着怀中的太子,一面问道:“你方才说,四王妃竟然起了为四王爷纳侧妃的心思?”
“回娘娘,千真万确。四王妃似乎是知晓了自个儿难以生出孩子,便与太后说了想自簪缨世家挑拣贤良淑孝的姑娘抬进王府里作侧妃。说是不愿四王爷膝下没有儿女承欢。”
那婢子细想了想,道:“虽然王妃如此说,却最终还是被太后拦下了。太后说四王爷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四王妃又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儿媳妇,故而不愿她夫妻二人伤了和气。还说,若是王爷与王妃生了嫌隙,太后与柳太后终究是为难的。”
“所以四王妃便被劝住了?”长婢云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
“回娘娘,诚然如此。太后说天下名医千万,不愁王妃怀不上孩子。而且就算王妃最后真没有孩子,但也少了往世间来讨债的冤家,倒也是轻松。如此,王妃便被劝住,不再有这个念头了。”
长婢云嗤笑道:“那老太婆倒是看得开,若生不出孩子的是本宫,怕是早将本宫撵到冷宫自生自灭去了。不过是心里头惧怕柳国势力罢了,那柳国的老妖婆又如此强势,寻常人忌惮也是常理。咱们太后却也十分有趣儿,她拿讨债的冤家做什么幌子呢?”
“她们可还说了什么不曾?”长婢云笑过之后,余兴未除,又问道。
“再没有了。王妃答应太后不再提及那件事之后,太后便同漱玉姑姑回永宁宫了。奴婢怕再待下去被王妃宫里的婢子瞧见,便从和宁宫侧门回来了。”
“本宫知道了,你且下去找平虞领赏罢。”
“是。”
“等等……”婢子应了是正要转身出去,长婢云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婢子。“你再让平虞召表小姐入宫来,就说本宫这些日子甚是思念小妹,故而特地邀小表小姐于凤栖宫小聚。”
“是。”
“柳云烟啊,你出身再多么显赫,容貌再如何倾国倾城,却都敌不过时间。若有一个身子康健的女子日日替你陪伴在安子韵身边,本宫就不信,你还能永永远远靠着你的母国不成。”
长婢云呢喃着,眼底闪过阴痕之色,满是阴鸷。
长家表小姐这些日子往丞相府探亲,今日本无事待在自个儿园子里发呆呢,见堂姐遣了婢子来请,自然忙不迭收拾了跟着往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