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走到我们面前对奉若福了一福,“奴婢碧落,恭请奉神医。”
奉若心情很好道:“客套话不必说了,前面带路吧。”
碧落又福了一福,礼节周到。
我凑过去小声说:“看来林家真是看重你这个神医,竟迎你从正门进去了,我们从前出门都是从二侧门进出的,现在还派了碧落来接你去内院。”
奉若微微侧头看着我,他笑道:“你这么天真?难怪不长命,这么早就死了。”
“你!”我被他的话一哽,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说到底我还没有完全接受我已死这个事实。
奉若接着说道:“他们看重的不是我,而是我这神医的名头。我若救不了林萧大概会被乱棍赶出去吧!”
“那你救得了他吗?”我问。
“你希望我救他吗?”他反问。
我撇嘴,低头道:“这不是随你么,我又不是神医。”奉若一听又轻笑出声,我气道,“你又笑,我有这么好笑吗?”
奉若拍着我的头无奈一笑,“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谁是孩子了……”
许是我们闹得动静太大了些,碧落也听见了,她对我们笑道:“神医远道而来本应多休息会,可我家二爷实在是病得严重,所以老太君才会不顾礼节请神医此刻就去为二爷问脉,还请神医多体谅莫要怪罪。”
奉若面无表情的一点头,也没说话。他似乎很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在我面前时却是不吝啬言辞的,他还喜欢对着我笑,那种打心眼里欢喜的笑。
对着我,有那么高兴吗?
到了内院我便熟悉起来,毕竟我在这儿也住了这么多年。碧落走得很急,她带着我们穿过诸多亭台楼阁,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林萧的紫薇院,碧落朝里喊道:“老太君,大夫人,二少奶奶,奉神医来了。”
“快!快请进来!”是老太君的声音。碧落朝我们做了个请的姿势,奉若也不搭理她就一脚踏进屋里,我连忙跟上他。
这紫薇院我从前不知来了多少次,曾经以为再不会踏进这儿一步,却没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回来。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奉若忽然停了下来,我没有注意正好撞到他背上,差点把脸上面具给撞掉下来。我扶好面具,却见奉若正盯着我看,神情冷漠的令我发颤。
“坠儿,你要牢记你的身份。”奉若冷冷道,“你是奉坠!”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不知道奉若又怎么了,浑身竟散发出这般迫人的寒劲,我连忙道:“是先生,奉坠记得!”
奉若忽而一笑,笑得简直没有道理,他把我带入怀中安抚道:“在发抖?你就这么怕我?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到颤抖,大概就像奉若说的,我如今是他的鬼,他的一言一行我都会清晰感知,无从抗拒,所以他刚刚那样子警告我是对我施加了无形的压力,我害怕甚至颤抖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却没想过奉若为何要那般警告我。
碧落脸色不豫的打断我们的互动,她仍是十分客气,却是催促,“奉神医,我家二爷就在里屋。”
“急什么,我晚去这么一会儿他就会死了不成?”奉若冷哼一声,他是十分不悦了,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碧落厉声道:“奉神医自重!”
奉若看着我,竟顽皮一笑“你刚刚说救不救林萧都是随我,我现在不想救他了,怎么办?”
碧落听着惊呼一声,跪下连声道:“奉神医!奴婢知错了,请神医莫要理会奴婢,救救我家二爷吧!”
我一愣,却是不敢说什么,奉若做了决定的事,我改得了吗?
“坠儿,不救林萧,你说这样可好?”奉若讥笑道,双眼却是透过白布带关注着我的神色。
“很奇怪,我总是能看见你的眼睛,你蒙着布带我还是能看见,一清二楚。”我情不自禁道,奉若听了一愣,敛去面上讥笑严肃的看着我。我轻笑,心下忐忑的去拉他的衣袖道:“先生是为我抱打不平吗?其实完全没必要,正如先生所说,如今我是奉坠,林家也没对不起奉坠。所以先生,还请你救救林二爷,便当替我还了从前他对我的恩情,可好?”
奉若沉吟道:“好,依你,我便保他一命。”说完他便牵着我的手往里屋走去,态度那般强硬。
林萧当真是病得很重了,老太君她们一众女眷都守在他床前,一双眼哭得通红,见了奉若老太君竟是要扑上来给奉若跪下,众人忙拦着她。
老太君哭道:“神医神医,快来看看我的萧儿!他今天都睡一天了啊!”
奉若笑道:“坠儿,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我撇嘴,这人,别人都在哭他还敢笑,不怕别人说他的不是吗?
“都让开点吧,我好为林公子问脉。”奉若话音刚落,满屋子的女眷立刻让开了,只有一人还跪坐在林萧床前,握着他的手不肯放。
那人不是林萧的娘,也不是老太君,更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很熟悉的一个人,从前的闺中密友,如今的林二少奶奶,王清浅。
清浅瘦了,瘦了好多,她面色讥黄,双颊都凹陷下去了,眼眶突现着,一双浴水的大眼了无神彩,直直的盯着床上的林萧,那模样竟有几分骇人。
我在心中轻叹,不住的难受,看来林萧这一病倒是把清浅也给折磨的不浅啊,看清浅这样子,哪有闺中时那样的神采飞扬?
再一看躺在床上的林萧,更觉得难受了,他那模样不比清浅好到哪儿去,面如死灰,身形消瘦,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完全一副垂死的样子。要病成什么地步才会憔悴成这样啊?
“清浅,先让让吧,神医来给萧儿……看病了!”大夫人哽咽一声,看上去很伤心。床上躺得这个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今后所有的依靠,我不知道她此刻哭的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今后。
清浅恍若未闻。
“倒是不必了。”奉若淡淡道,他伸手一弹,一根细长通透的蚕丝就缠在林萧的手腕上了,奉若白皙纤长的手指搭在蚕丝上,抿唇不语。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都睁大眼看着奉若,一脸期待。
一室寂静。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清浅,她失神的望着床上的林萧,半天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想清浅当真是爱苦了林萧了,只是可惜她使尽心计好不容易嫁给了林萧,他却快病死了。
我忍不住恶毒的想,如果林萧死了,清浅会不会跟着他去殉情呢?
奉若手指微用力收回蚕丝,淡淡道:“诸位放心,林公子死不了。”众人舒了气,老太君抓着大夫人的手简直要喜极而泣,奉若又说,“可也活不过来。”众人顿时愣住。
我撇嘴,这人真是太坏了!说话居然大喘气!
“神医,神医!求你救救我孙儿吧!神医!”老太君扯着奉若的袖子又要跪下来,奉若不悦的一皱眉,我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君劝慰道:“老太君稍安勿躁,我家先生定会想办法救治林公子的!”
奉若挑唇一笑,“坠儿,你倒是会替我揽事,我什么时候说要救他了,我只说过要保他不死。
我心里十分急,这人怎么这样顽劣,偏偏我还不敢反抗他。
老太君一听竟不顾我的阻拦就跪了下来,这下屋里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对着奉若边哭边求情,那声音嗡嗡的吵得我都不高兴了。
“神医,想要什么呢?”一直没动过的清浅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又轻又哑,混在那嗡嗡的哭声中根本听不见,可奇怪我就是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晰,就像清浅在我耳边说的一般。
“还是林少夫人心思通透。”奉若侧身勾住我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着,神情淡漠的像是在看一场戏,可他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我要玥珠。
我一愣,他要什么?玥珠?这人怎么能大言不惭敢问清浅要玥珠,那玥珠被供奉在林家祠堂内,可是林家世代相传的重要信物,其重要程度可说没有玥珠就没有林家,林家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林萧就奉上玥珠?就算是疼爱林萧的老太君也不会这么做的,她肯定会反对的!
老太君没有反对,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她们仍抱在一起痛哭,像是没听到奉若说的话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奉若扯了扯我的头发,我哀怨的看着他,“先生,疼!”
奉若轻笑道:“她们就是没听见,我玩了点小把戏。”我一愣,一看清浅,她跪坐在床前仍是那幅失神的模样。
奉若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老太君道:“老太君快起来吧,这儿有一瓶药,喂林公子吃下,一日一粒,可保他二十日无虞,至于二十日后他会怎样,还得看林少夫人了。”
清浅僵直的身子忽然一震,接着就向一边倒去。
“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晕倒了!快请大夫!”
“坠儿,走了。”奉若甩袖走出去,心情好像很好。
“先生!”我追上他道,“清浅晕倒了,你不去看看吗?”
奉若奇道:“我看她做什么?她有你漂亮吗?还是她是我妻子?”
“......”我握拳,他明明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收起你的小拳头,我们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奉若轻笑,“她不过是积郁成疾,无什么大碍的。”
“哦。”我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奉若道:“她害死你,你还这样关心她?”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清浅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哪里错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先生,你怎么知道是清浅害了我……”
奉若淡笑着摇头,眉梢一场,“我是奉若,还有什么不知道?”
这人,的确是太得瑟了!
我看着奉若欲言又止,我其实还想求他救救林萧,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对林萧,总有说不出的莫名情愫,若非要说出个名堂大概也就是这十二字:类似爱情,胜过友情,缘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