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常人想不到的办法,一个常人做不出来的笨办法:自残,毁容!
他忍着剧痛,用硫酸点在自己年青清秀的脸上,将自己打扮成满脸麻子。
他傻吗?他是疯子吗?太单纯被洗脑入魔了吗?崇高的情怀不是小心眼的人所能忖度的。英雄行为对他已不足以赞美,只有达到无我精神境界的人才作得出来;在人分贵贱深受压迫的社会,是革命的信仰,官兵平等,为劳苦大众战斗的崇高性在正直又聪慧的人心灵投射出的灿烂情怀,使他有了作人的价值感,这价值感使他无私无畏精神产生,直觉得自我性命的次要,为崇高理想献身的慷慨。
余经邦以麻子的面目在湖南,先后数次发动士兵逃跑,投诚红军和地方游击队。
芸芸人众,参差不齐,有英雄,也有狗熊。麻子脸并非保险。余经邦被叛徒出卖,经受苦刑。想想在这样纯粹的革命者身上能榨出口供么?
秋叶红彤彤,余经邦一身残红,拖着满身血痕的躯体临近刑场时,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大声喝道:“我余经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事光明正大。我们共产党人为的是千千万万劳苦大众,反对蒋介石勾结帝国主义屠杀中国人民,何罪之有!更谈不上自新。相反的,你们这班为虎作伥的败类,倒是要好好想想你们的下场。”敌军官恼羞成怒,朝余经邦头上连开了两枪。
季节转换,岁月流金,青春的年轮,贴成额前的皱纹,历史啊,你送走了多少有意义,或没意义的人!
英雄就这样去了。惜乎,足乎?二十三岁的生命精神何其永恒!
无疑,他的灵魂会上天堂,而不会下地狱。
因为他的诗,另一个经典英烈更响亮,夏明翰。他的诗的回音跨越时空。
1920年,长沙城里一个简陋的房舍里,寄居着一个农民运动领导人,夏明翰。简陋的房舍、简单的生活,平时戴着一副眼镜,常常几个月不剃头而乱发蔽脸。
他本可以不过这艰苦生活的,他本可以不涉足这危险工作的,把生活的航船永远停泊在安全舒适的港湾。因为,他本出身豪门。童年的夏明翰跟随做官的父亲母在湖北、江西等地度过。父亲曾做过秭归知县,1901年,又钦加三品衔,署理归州知州,继而被派往日本考察政务。祖父中过举人,做过京官。外祖父清末翰林,国史馆秘书,母亲也能善诗文。
1917年春,夏明翰进入湖南省立第三甲种工业学校读书。受五四运动的影响,开始读进步书籍,并参加游行和反对军阀的活动,组织成立了革命团体“砂子会”,并用诗歌和绘画,揭露军阀卖国贼的丑恶嘴脸,宣传反帝爱国思想。夏明翰曾写过一首讽刺军阀的诗:
“眼大善观风察色,嘴阔会吹牛拍马,手长能多捞名利,身矮好屈膝磕头”,把军阀政客们的丑态,刻画得淋漓尽致。“五四”运动风潮波及衡州,夏明翰与同学一起,发动罢课,推动罢市,声援北京学生反帝反封建的爱国斗争。他带领一个演讲团,经常到各地演讲宣传,查禁日货。夏明翰首先发动自己的弟妹,把祖父藏在夹墙中的日货集中到湘江河边,付之一炬。为此,夏明翰与祖父的矛盾日益尖锐。
夏明翰因此被关进一间小屋里。
夏明翰这些活动,思想顽固、保守的爷爷夏时济十分反对。夏明翰被关,母亲陈云凤心痛不已,弟弟夏明震也爱哥哥。一天傍晚,夏明翰见窗户外面塞进来一把弯刀,那是母亲与弟弟在帮他。母亲与弟弟站在他这一边了。夏明翰破窗跳出,拿过斧头,砍倒后院的一棵桂花树,表示对封建家庭的不满。这颗树可是被夏时济看成是夏家官运亨通、家庭兴旺的宝树。
夜里,夏明翰离家出走,去了衡阳城。
夏明翰找到了还在指导学生运动的何叔衡,何叔衡赞叹道:“你这是一个勇敢正义的举动,革命青年就要有这种同封建势力决斗的勇气。写一首诗赠于你吧!”
他想了想,一首诗成形了:“神州遍地起风雷,投身革命有作为,家法纵严难锁志,天高海阔任鸟飞。”
经毛泽东、何叔衡介绍,夏明翰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夏明翰正式投入到风风火火的为了理想信念,为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国家繁荣富强和人民共同富裕的革命斗争中。
长沙工人运动,人力车工人罢工斗争。并取得了完全胜利,是夏明翰的领导;中共湖南省委委员,夏明翰担任;负责农委工作,是夏明翰负责。进而兼任省委组织部长、农民部长和长沙地委书记。
一个成农民装束的年轻人,经常串游在长沙、平江、浏阳、湘潭等县乡间小路上,那是大人物夏明翰在作调查研究,了解农民生活状况。
1926年2月,夏明翰被党中央调到武汉工作,担任全国农民协会秘书长,兼任毛泽东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秘书,并授课。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血腥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夏明翰闻得消息,非常悲愤,挥笔写道:“越杀胆越大,杀绝也不怕。不斩蒋贼头,何以谢天下!”
夏明翰因此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第二次北伐革命军,在任邓演达政治部任宣传部长,随军到达河南前线。
峰回路转,1927年6月,夏明翰受命回湖南工作,续任湖南省委委员兼组织部长。四·一二大屠杀,中国共产党被迫转入地下活动。武汉城里,夏明翰经常改换住宿地点。7月大革命失败后,夏明翰参与发动秋收起义,鼓励自己的弟妹参加武装斗争,这些弟妹都在武装斗争中先后英勇牺牲。秋收起义后,夏明翰组织平江、浏阳暴动。
10月,夏明翰受湖南省委派,兼任平浏特委书记,领导发动平江农民暴动,影响深远。1928年初,夏明翰任中共湖北省委常委,参加省委领导工作。
暗箭总是难防的。夏明翰被叛徒出卖,不幸在武汉被敌人逮捕。敌人搜查他的房间,只搜到一块怀表、一个手电筒、一副近视眼镜。
夏明翰被捕后,党组织设法营救,未能成功。
敌人劝降:“夏明翰,你只要放弃信仰共产主义,就一定亏待不了你。”
夏明翰毫不含糊地回答:“我可以牺牲我的生命,决不放弃我的信仰!”
敌人又对他来硬的,各种刑法,直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可是,对于胸怀共产主义信仰的夏明翰,皮肉的痛苦不能动摇他革命的坚强意志。
狱中,夏明翰知生命将要结束,忍着伤痛用半截铅笔给母亲、妻子写诀别信。
“母亲:你用慈母的心抚育了我的童年,你用优秀古典诗词开拓了我的心田。爷爷骂我、关我,反动派又将我百般折磨。亲爱的妈妈,你和他们从来是格格不入的。你只教儿为民除害、为国除奸。在我和弟弟妹妹投身革命的关键时刻,你给了我们精神上的关心,物质上的支持。亲爱的妈妈,别难过,别呜咽,别让子规啼血蒙了眼,别用泪水送儿别人间。儿女不见妈妈两鬓白,但相信你会看到我们举过的红旗飘扬在祖国的蓝天!”
“爱妻郑家钧:同志们曾说世上唯有家钧好,今日里才觉得你是巾帼贤。我一生无愁无泪无私念,你切莫悲悲凄凄泪涟涟。张望眼,这人世,几家夫妻偕老有百年?抛头颅,洒热血,明翰早已视等闲。‘各取所需’终有日,革命事业代代传。红珠留着相思念,女儿夏芸望成全,坚持革命继吾志,誓将真理传人寰!”写罢,夏明翰在给妻子的信上留下一个血的吻痕。
面对亲人露衷肠,面对敌人生豪气。
敌人再次进行审问。
杀气腾腾的反动军官问夏明翰:“姓什么?”
夏明翰镇定地回答:“我姓冬。”
“什么,你明明姓夏,为什么说姓冬?”
夏明翰冷冷一笑说:“这是跟你们学来的。你们从来都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卖国说成爱国。照你们的做法,我姓夏当然应该说成姓冬。”
反动军官忍着气再问:“多大年岁?”
夏明翰白了他一眼,回答说:“我是共产党,共产党万万岁!”
那个反动军官又问:“家在哪里?”
夏明翰的声音越来越高,说:“革命者四海为家,我的家在全世界!”
“我在问你,你们的人都在哪里?”
夏明翰听了,狠狠地盯了那个反动军官一眼,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的人都在我心里。”说完,把嘴一闭,再也不说一个字。
3月20日清晨,夏明翰被敌人押送到汉口余记里刑场。夏明翰昂着头,挺着胸,伴随着大步节奏,高唱《国际歌》。敌执行官急了:“别唱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夏明翰凛然道:“有,给我拿纸笔来!”挥笔写下了千古传颂的就义诗: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为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夏明翰悲壮地牺牲了,年仅28岁。
为了镇压人间邪气弘扬正气。红军团体集合在一起闹革命,这是正义、大义之人的集合,这是座凤凰涅磐的大融炉,间杂少量投机者、随波者、乘凉者杂质。红军并不是为了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相反,他们的生活如同苦行僧一般,把一切有关个人的吃穿欲望降低到可能的最低。他们当共产党不但不挣钱,反而还要倒贴钱,还要脱下皮鞋换草鞋。
夏明翰,与许多仁人志士,他们原本是富家子弟,他们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动投入艰苦卓绝的炼狱,他们所经受的苦难,超过了当时中国社会的任何一个团体。他们如此这般的牺牲自己,目的之高尚,令天地动容。
菩萨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让那些渺小的灵魂在崇高英灵面前自惭形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