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绝不允许！”

凤玖璃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听到李景霆这样的咆哮。他目眦欲裂眼角发红，哪里还有那个偏偏公子如玉如风的样子。是把自己想作身处修罗地狱之中的恶鬼，竭尽全力要接住自己自天际而来正在缓缓坠落的爱人。

天地明鉴日月可昭，他的确是感受到了那样的苦痛与折磨。

最终也只有苏姚和凤明歌两个人回了京城，恰逢龙虞前来探望。虽然龙虞贵为正申皇朝唯一一位占星师，私下里确是没有什么架子的。她来见苏姚还带了不少新鲜又珍贵的食材，在姻缘馆的小厨房里给馋嘴的苏姚“开小灶”。

苏姚也跟在小厨房里跟着龙虞打转，美其名曰说要帮忙，龙虞只嫌她碍事得很，又不舍得赶她出去。苏姚搬了小板凳乖乖地坐在一旁看龙虞游刃有余地处理食材。两个人确是长久未见了，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近来各自的生活与见闻。

厨房不大，着实容不下凤明歌一个大男人。他有些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外听两个姑娘天天说地，根本插不上嘴。站墙角的样子更像是有着小媳妇般的委屈了。

“哎呀呀不得了，堂堂凤凰公子凤明歌在外耀武扬威地像只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公鸡，现在怎么跟被抢了肉骨头的小败狗似的？”龙虞往他那里瞥了一眼，不由得调笑道。

肉骨头苏姚回头看了一眼凤明歌气出来的包子脸一下子就乐了：“来旺财，叫一声就摸摸头。”

“汪！”

也只有在苏姚面前，凤明歌会不由自主地收起所有大男人的样子，幼稚到三岁。凤明歌非常配合地“汪”了一声，乖乖地蹲下身子，苏姚几乎都要看到他投来的视线之中闪亮闪亮的光波，于是毫不吝惜地伸手揉了揉凤明歌的脑袋，附带着挂了一下他俊俏的脸皮。

果不其然凤明歌的脸又倏地红了，快要变成只会冒烟的烟囱。

“哎呀呀我算是开了眼了，苏姚你简直就是我大申正皇朝的首席驯兽师。”龙妤跟苏姚相处久了，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谁又能想到平日里神情凝重，高冷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接受众人朝拜的占星师大人私下里是这幅样子呢？

龙妤夹起一块香气四溢的肉递到苏姚嘴边：“来，乖，张嘴~给你解解馋，好不好吃啊？”

凤明歌发誓苏姚眼睛亮起来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她身后摇个不停的尾巴。完了完了，他的肉骨头变成小狗要被别人拐走了。

苏姚整个人都挂在龙妤身上，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呜……龙妤！如果我是男人该多好，我粉身碎骨也要娶你为妻，请你为我每天都洗手做汤羹吧！我要娶你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龙妤一边笑着把苏姚往下扒拉一边嫌弃道：“美得你，做梦吧！”

说着又看向委屈万分的凤明歌：“来，明歌，叫一声姐姐，我就把你认作弟弟，将所有的手艺倾囊相授于你，让你从此抓住苏姚的胃。”

“你……”凤明歌气炸了，这种说话方式一定是跟苏姚学的，还把惹他脸红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虽然一个是羞的一个是气的……但是最终造成的结果是一样的！

“认龙虞作姐不亏！龙虞姐姐啊——有了你的手艺还要明歌做什么！”

凤明歌这下是真的气到了。

苏姚不需要他了，啊啊啊！

想要撸袖子去抢人。

龙虞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好想揍她。

苏姚你伤透了我的心。

想哭。

凤明歌就是这样，一旦提及苏姚，智商和情商同时跌落到三岁以下。修为素质涵养身份统统甩到一边去。此刻他只是一只失去单方面认证的灵魂伴侣肉骨头苏姚的小败狗。

小败狗凤明歌兀自在一旁凌乱并认真思索是不是真的该跟华非尘学习一下厨艺了。龙虞跟苏姚闹够了又开始正儿八经地聊天。

“你跟凤明歌的事，怎么样了？”龙妤朝着背对着她们蹲在门口的凤明歌挤了挤眼睛，“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嗨呀，说起来我都有点着急，还有点生气……”苏姚翻了个白眼，“直到现在他使出吃奶的勇气也只敢拉拉我的小手，正常情况下是我调戏他，他脸红，太踏马纯情少年了！”

“‘使出吃奶的勇气’是什么？‘踏马’又是什么？”龙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提问道，笑得直不起腰，“按照你的形容来说，凤明歌在外真的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邪魅又狷狂中二病晚期的牛叉样儿’，现在怎么活得跟个小奶狗似的，想吃又不敢。”

苏姚总算是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灌输给龙虞的都是什么糟糕的词汇了，伸手捂她的嘴：“你可闭嘴吧我的姐，哪天你在当今圣上面前说顺了嘴，我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龙虞依旧在吃吃地笑，苏姚苦口婆心地劝：“你能想象你在占星的时候说‘今年踏马的风调雨顺海清河晏，陛下您老人家别瞎操心了早点儿睡啊乖啊么么扎’的样子吗！反正我踏马的是……想象出来了！”

“你踏马的放开我，锅子要糊了！”龙妤已经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把苏姚从自己身上往下扒拉了，顺便现学现卖了一把。苏姚哀号不已。

“不过啊，我跟李景霆的婚约可算是作废了。”

“九皇子？”龙虞诧异，“他终于松口了？那他跟皇上怎么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淡定，龙虞姐姐，淡定淡定！且待我细细道来！”

龙虞恨不得掐她的脖子，让她把所有话都一下子吐出来。

门口的凤明歌一抬头，看到了抱着昏睡不醒的凤玖璃、面若寒霜的李景霆。

李景霆湛蓝的眼如同冰封，眼神像死过一次一样。

凤明歌噌的一下站起来。是厨房内的光线被遮挡住大半，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喧嚣。

苏姚挤出身子来：“是来新客人了吗？”

李景霆就那么直挺挺地跪下：“我请求你们救救阿璃，从此刀山火海做牛做马，我李景霆在所不辞。”

外人面前的龙虞收起了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又成为那个有着与年龄不符端庄严肃，万人朝拜的，高高在上的占星师。

“九皇子殿下。”龙虞在皇族面前总是会用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配上她严肃又悲悯的表情有种无力回天的宿命感：“你知道逆天改命的后果吗。”

龙妤非常喜欢苏姚，这是在她跟苏姚熟悉起来之前就有的感觉。

她作为正申皇朝第一占星师不是没有道理的。人人都知晓她的神通广大，可是有一点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能感知到他人的欲望所在。

人们轮回旋转，何处是终点，始终无人知晓。或许龙虞是唯一一个能看到轴心所在的人。她沉默不语，不光是因为无人可说，最重要的是她无力给予无力改变。大多数人的欲望是源自于贪念，有些人则是因为爱。

有人为爱痴狂，他们因此而失控；有人得以逃脱，有人无法放手；有人说这就是爱，有人说这是为什么。有人并未陷入爱情，依旧是只是源自带有淫靡气息的欲望。

苏姚不一样，她的欲望所在不仅仅在于自己的爱情，她更想让别人幸福。姻缘馆就是最好的证明。龙虞的身份要求她不能流露太多多余的感情，亦不可“泄露天机”，长久的压抑使她心中始终有一块灰暗的角落不见光明，时常流露出可怕的情绪让她总是担心自己有天会失控。苏姚是第一个走进她内心晦暗角落的人，和她在一起很轻松，有种单纯的快乐。

可是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她一直可以感知到当今圣上对生命的渴望，皇帝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一些话，她也只是公事公办神情肃穆地告知：不可为。而如今她却感受不到当今圣上的欲望所在了，以及他寿命莫名的延长。龙虞知道他是用了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应允了什么，交换了什么。

即使那是他嫡子情根深种、念念不忘的女子。

龙虞眼帘低垂，缄口不言。

所以在看到凤玖璃和李景霆的第一眼她就发觉了问题所在：他们是一对分不清爱和欲望的苦情小鸳鸯。才会兜兜转转沦落至此。看到凤玖璃她找到了初见苏姚时的感觉，只是她太过于决绝，轻而易举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又十分惨烈。

龙虞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九皇子殿下，您现在终于想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语气之间说不清是嘲弄还是怜悯。李景霆置若罔闻依旧跪在地上，抱着凤玖璃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苏姚看不过去让他起来，把他们引到客房将凤玖璃安置在塌上。李景霆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沉默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凤玖璃，不愿将视线挪开。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

雨不会停。

永远不会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