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冲 喜

村庄的冬天是平静的，各家在所谓的集体平静中承受着人生的悲喜，这都是生活赋予的财富。有忧伤就会有喜悦，有离别就会有重逢，世间万物都是交替交织的。人死、人生、人活、人离，都是生活一部分，不论发生了什么，生活是必须要进行下去的。

黄猛没有等到第二年春天就结婚了，女方是本村汤存喜的女儿，汤存喜不是外姓人，说起来他还要叫大爷爷一声表姥爷呢。

汤存喜的女儿汤文静是十里八村的俊妮子，在外面上过学还有知识，村里和邻村的后生没有不惦记着汤文静的，但是汤文静心气很高，她想要的男人一定要有浓烈的男子汉气概，不管是农民还是工人，只要她看着能对上眼就行。不过汤文静心里默默数落过附近村子的后生，几乎没有能看对眼的，但是她在心里一直有一个候选人。

为此汤存喜托人说了好多媒都没成功，汤文静也着急，着急自己爹怎么看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次黄虎和黄亮出事后，汤文静也偷偷向汤存喜暗示过，表示自己很担心猛子，并让汤存喜去黄猛家看看。汤存喜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他就找了大爷爷，因为他知道大爷爷非常中意黄猛，而且还给黄猛说过要给黄猛说个好妮子。

果然，汤存喜一说大爷爷首先就想到了黄猛，他很满意这两个娃子，他给汤存喜说：“喜娃，我有一个后生很好，我估计你闺女能看上，这后生在十里八村的也是很出名的。”

汤存喜是很聪明的，他转了转眼珠子说：“是咱村的吗？”

大爷爷笑嘻嘻的说：“是咱村的。”

汤存喜就笑了，他从心里不想让自己闺女嫁的太远，他说：“是咱们黄姓的吗？”

大爷爷还是笑眯眯的说：“是咱家黄姓的。”

汤存喜就更乐了，他想：虽然黄猛没有父母，但是踏实能干，他乐呵呵的说：“大爷爷说的人准错不了。”

大爷爷依然笑眯眯的说：“喜娃你不用给我玩心眼，也不用估计套我的话，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汤存喜就笑了，他说：“我还是不如大爷爷你精明啊，不过这个后生确实喜人，不过我还得问问文静的意思啊。”

大爷爷收敛了笑容说：“你家闺女主意太多，还那么聪明将来肯定能持家。”

汤存喜把汤文静叫了过来，其实汤文静在另一个屋子都听到了，她早就知道说的是谁。数来数去，黄家里面的后生其实真的不少，但是能配得上自己的除了黄猛还真再也找不出来了。可是汤文静知道，她的年龄要比黄猛的年龄大三岁，她还是有点担心怕黄猛嫌弃自己的年龄大。黄猛是个雄壮的后生，生的威武挺拔，很有男人野性的味道，也没有不良嗜好，而且是个过日子疼老婆的男人，像这样的后生是不愁找不到妮子的。而且人家根正苗红，还出过抗战英雄。

不过汤文静很有自信，因为她很早的时候就注意过黄猛了，黄猛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男人，只要真心对他好，他肯定也会对自己好。想到这里汤文静心里又燃起了火焰。

汤存喜知道自己闺女就在旁边听着，他说：“过来说说吧，你大爷爷也没外人。”

汤文静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她先拿过茶壶给大爷爷和爹面前的茶杯倒满了水才坐在了大爷爷身边。大爷爷很欣赏的看着这个漂亮苗条的妮子。

大爷爷也不拐弯抹角的说：“知道给你说的后生是谁吧。”

汤文静有些害羞但是还是勇敢的迎着大爷爷和爹的眼神，她扬起嘴角的笑容说：“知道，黄猛。”

听到闺女的回答，汤存喜就肯定了答案，他的心病总算解决了，下一步就看黄猛的了。

大爷爷也听出来了，汤文静愿意和黄猛过日子，剩下的就是去找黄猛。

大爷爷给汤存喜说：“要是你家都没意见，我抽空去黄猛那里一趟，找个日子让俩孩子见见面。”

汤存喜刚要说话，汤文静却抢先说了：“大爷爷，反正今天也没事，你让黄猛来家里吃个饭吧。”

说完汤文静就低了头去了厨房，她不是害羞，她是用行动告诉大爷爷和自己的爹，今天一定要把黄猛叫过来。

大爷爷和汤存喜怎么能不懂这层意思，汤存喜站起来说：“我去找猛子，你喝会茶。”

大爷爷乐呵呵的说：“不用不用，这点事还用你去找。”

说完他走到天井里冲着隔壁家的人喊：“家里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听到是大爷爷的声音，隔壁家的娘们就出来了，娘们恭恭敬敬的给大爷爷说：“大爷爷你有事吗？”

大爷爷很有威严的说：“去黄猛家把他叫来，就说他大爷爷在这里等他说事。”

“唉！”

厨房里的妮子心忽然砰砰的跳起来，她想自己需要换换衣服，从新梳梳头洗洗脸。正在想着呢，汤存喜一撩门帘也进了厨房，他也不抬头看闺女说：“闺女，你去洗把脸换换衣服吧，猛子一会就来了。”

黄猛正在磨刀，最近他把他爹死之前留下来的东洋刀磨的铮明瓦亮的，这把刀是他爹的战友捎回来的遗物，是鬼子一个师长的，据说他爹带着一个连端了鬼子的老巢，杀了师长后缴获了这把东洋刀。这把刀做工非常的精细，在靠近刀柄处刻着“关联常”几个字。轻轻的触碰刀刃就发出“嗡嗡”的声音，即便是在大黑天，只要有一点月光，把刀从刀鞘拔出来都闪闪的照眼。黄猛曾经试验过，这把刀真得可以吹发即断，是一把上好的钢刀，所以黄猛十分的喜爱，平时黄虎想玩都不让他玩。黄猛想：等会磨完刀，去大爷爷家里要一点机油抹上就更锋利了，还不生锈。

听到婶子叫自己去汤存喜家，黄猛有点诧异，他想可能有什么活需要帮忙，就放下刀赶忙去了汤存喜家。

黄猛也没换衣服，也没洗手，手上还有一些磨刀弄得黑泥。进了汤存喜的家门第一眼就看到笑眯眯的大爷爷和汤存喜，黄猛想：正好给大爷爷说一说要点机油的事。黄猛刚要说话，就见另一个屋子一个俊俏的妮子一露头就缩了回去。黄猛知道这个妮子是谁，这十里八村的谁没听说过汤存喜的闺女汤文静的名字，这可是大美人。黄猛想：这么好的闺女不会看上我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干完活回去吧。

黄猛是真的没不到这次来的目的就是给他和汤文静拉媒，他卷着袖子说：“大爷爷，喜叔，干什么活。”

两个长辈就笑了，汤存喜停下笑声冲着刚才汤文静的屋子说了声：“大静，给猛子倒盆水洗洗手，洗洗脸。”

话一出让黄猛有些意外，黄猛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到大爷爷笑眯眯的样子，又看到汤文静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里隐隐约约的也能猜到一些，但是他不敢相信。

汤文静没有用家里的大脸盆，她有自己的盆，这个盆是自己私用物品，晚上洗澡洗小衣服都用这个盆，她要让自己心仪的人用她的东西。黄猛看到汤文静从自己屋子里拿出了盆子倒上了水，天井里的脸盆却还空着，黄猛也就更清楚对方的意思了。

黄猛忍不住的看了汤存喜一眼，没想到汤存喜也很欣赏的看着自己。黄猛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大爷爷和汤存喜看到黄猛竟然如此精明不禁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壮小伙子。

汤文静把脸盆里倒上水又拿着自己的脸盆走进了厨房，黄猛就知道她想给自己你倒热水。黄猛说：“不用热水，不用热水，凉的就行，习惯了。”

汤存喜给黄猛说：“凉水可不行，天这么冷。”

大爷爷知道黄猛已经看出情况了，所以也不掩饰的说：“怎么样猛子，文静妮子可会疼人了，是不是。”

黄猛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汤存喜说：“大爷爷进屋里坐，我让大静做几个菜，咱爷三喝一盅。”

大爷爷趁机说：“我早就听说咱家妮子手艺很好，老早就想尝尝，今天我是沾光了。”

汤存喜说：“大爷爷你说的什么呀，这事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你看啊这么好的后生。”说完他用眼睛看了一眼脸通红通红的黄猛。

说着汤存喜和大爷爷就进了屋子，天井里就只剩下黄猛和汤文静，见到爹和大爷爷进了屋子汤文静才走出了厨房，她把自己的盆子放在黄猛的跟前。

黄猛知道这是她私用的盆，黄猛就端着盆子走到公用洗脸盆的跟前要把水倒进去，用大脸盆洗。

汤文静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在黄猛倒水前把大脸盆拿到了地上说：“我就让你用我的盆。”

黄猛只能把汤文静的盆子放了下来，汤文静看着黄猛洗手就把肥皂递了过去说：“你知道大爷爷和我爹把你叫过来做什么？”

黄猛也不好意思看汤文静，他点点头说：“大爷爷说过要给我找个好妮子。”

汤文静就笑了，黄猛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洁白的牙齿，弯成月牙的眉毛。看周围没有了长辈黄猛也就放开了，他也笑了笑说：“是不是你啊。”

汤文静停下了笑认真的点了下头说：“嗯。是我。”

听到汤文静的回头黄猛的心都要快跳出来了，他早就听说过汤文静的眼光很高，一般后生都看不到眼里。他小声的问：“那你怎么看。”

汤文静下巴一扬故意的说：“我不同意。”

黄猛忽然感觉有些失落，不过看到汤文静的表情，黄猛立刻就明白了。他笑了笑说：“其实吧，我也不同意，你都那么大了。”

汤文静听到后心里猛的一疼，眼泪产点掉了出来。她抓住黄猛的胳膊着急的说：“你真的没看上我，嫌弃我年龄大。”

看到汤文静着急的样子，黄猛心里甜滋滋的，他故意摇头晃脑的说：“女大三抱金砖，要不然先看看能不能抱上金砖吧。”

汤文静“噗呲”就乐了，她已经知道黄猛是给自己开玩笑的，她把毛巾递给黄猛温柔且害羞的说：“猛子哥，我早看上你了，你要是能看上我，就来找我爹娶我。”说完害羞的跑回厨房做饭了。

就这样黄猛和汤文静找了个好日子结婚了，当鞭炮响起来的时候，村民们才发现后寨村已经很久没有热闹了。近一段时间，出现的都是坏事情，不是死人就是闹鬼，把村民们吓的整日的闷在家里。

这一来整个村子就闹腾起来了，两家的喜事已经成了全村的喜事，家家户户都来祝贺，鞭炮放完一挂又接上一挂，在农村里放鞭炮也是为了驱邪。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热闹欢快过了，全村人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路上的孩子跑来跑去，老人也乐的露出了假牙。黄家的后生和妮子、小媳妇、娘们、爷们、孩子更是集体出动，婚宴是从村东头一直摆到村西头，全村除了玻璃花的老婆没来，其他人全都到齐，对于玻璃花老婆的缺席大家也都习惯了。邻村路过的村民也不放过，不喝杯酒再走就不要在从后寨村走，要是喝多了走那就是后寨村的朋友。这一下整整热闹了一个星期，从早到晚几乎通宵的闹腾，也累坏了黄猛和汤文静，但是看到全村欢腾的景象，他俩心里也快乐很多。

喜事仿佛冲跑了笼罩在全村的恐怖气息，村民们晚上也敢出门了，孩子也敢闹了，晚上没事的人又聚在一起赌博、喝酒了。村民们要休息享受上一个冬天，开春后大干一场。

生产队的任务也早早的分配完毕，一部分负责死孩子山的开垦，一部分负责黄坟子岗的开垦，多开垦出来的土地大家集体种，至于种什么还没有结论，对朴实善良的农民来说只要有了地，认真去操持地，不论种什么都是会有收成。

一切都等着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