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是什么脾性凤明歌是最清楚不过的。更何况这江州杏花正好,粉粉白白的花瓣掺进糯米拌了蜜糖制成的小糕饼模样可爱又清新扑鼻,苏姚见了眼睛都要挪不开了。边走边恋恋不舍地回头。
“找人要紧现在也没什么线索,不妨先歇歇。姚姚你也饿了吧?还不到饭点,先吃点点心也行吧。”凤明歌说着,去给苏姚买了她心心念念的杏花糕。
苏姚咬着粉白的小糕饼,入口软糯清甜,口齿生香。一颗少女心也不由炸裂成大片大片的粉红色,蜜糖也没心里甜。她心说苏茹啊苏茹你可真没出息,区区小点心就让你波动成这样。
她与凤明歌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明了,不由自主想要亲近,毫不吝惜地顾及彼此感受温柔以对。那是一种奇妙的默契,即使什么都不说也能有所感应。虽然面对美食她的表现已经相当明显了。无论如何这种感觉让她时时刻刻都像漫步在云端,脚步都不自觉变得轻快。
这样的她落在凤明歌眼里,就像是一只小云雀。不知何时何日才能这般轻快地连扑带跳,跳到他怀里。而此刻苏姚突然回过头,拂去落在他肩头的一瓣杏花。她的笑之中透着傻乎乎的幸福,连带着凤明歌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然后自己嘴里被塞了一块杏花糕。
苏姚的指尖拂过凤明歌的唇角,凤明歌叼着糕点瞬间面皮爆红。回过神时苏姚已经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她也爱他,凤明歌更加确信。
程蓝邦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只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粉红色淹没。我跟来干嘛?我跟来干嘛!
因为我是少爷的随身侍卫啊……
程蓝邦欲哭无泪。程蓝邦心里苦。程蓝邦也想要漂亮的小姐姐喂自己吃点心。
他暗暗下了决心。
等苏小姐闲下来,也要托她为自己撮合一段好姻缘。
也许是这就是天意吧,很久很久以后程蓝邦总不禁这样想:苏小姐是在世月老。矫情点说,是能为他人带来命定之人的神明。彼时的姻缘馆生意之火爆远远超出他们当时的预想。人人都愿追求幸福,人人都想自由地爱与被爱,抛去世俗与身份,与心里的那个人站在一起,共度余生。而他与落晴并肩而行——帮苏姚跑腿打杂,以示感谢。
而他与他命定之人的相遇,便是在这江州之行。最先闯入他心中的是落晴的眼泪。滴滴答答的泪珠仿佛滚在他高速运作的心脏上,灼灼的热度使它们留下一道白痕便转瞬消逝,像是白日里熄灭的烟火。稍不留意那种感觉就会被错过。程蓝邦没有错过,眼泪浇灌在心上,细弱的幼芽钻出头来。那是种奇妙的变换,先是怜悯,接着是怜惜,后来是莫名其妙的心疼。他时时刻刻注视着落晴,是谁伤害你了,是谁让你哭了。
想为她擦干眼泪。
从那时的注视开始,程蓝邦越来越移不开眼。
凤明歌与程蓝邦手足无措地干巴巴地看着两个姑娘哭成一团,两个头四个大。苏姚抱着落晴纵声嚎啕,几乎要喘不过来气。落晴也红着眼角,眼泪吧嗒吧嗒落个不停。她伸手轻轻地拍着苏姚后背给她顺着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中是悲欣交集的情绪,带着些许脆弱泛滥成河,眼泪漫成汪洋大海——
她说不出话了。与天生的哑巴不同,她连嘶哑的呼喊都发不出来。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憔悴,眼睛却那么亮。
是凤明歌太先入为主了。等到苏姚情绪缓和下来拉着落晴问东问西,落晴艰难地比划了半天,程蓝邦贴心地为她找来了些纸笔,好在她也是识得一些字的。这才理清来龙去脉。
“你是说你一直在江州?”苏姚问。
“从小姐身边离开后一直在。”落晴写道。
“年前的烟花大赏,烟柳湖边放灯的是你对吗?”凤明歌问。
落晴摇着头笑了笑,写道:“放灯的人多,我不知晓凤公子见到的到底是不是我,或者就是玖璃小姐也说不定。不过那天我是在的,我在祈祷能早日回到小姐身边。”
原来早先凤明歌在江州匆匆一瞥看到的或许不是凤玖璃,而是从小和苏姚一起长大的她的侍女落晴。两人自幼情深似姐妹,苏茹穿越而或来也感受到落晴对自己有多好。两个人好比亲姐妹,落晴失去下落也是苏姚心中一根隐秘的刺,时不时带来一番刻骨的刺痛,在夜深人静噩梦惊醒之时独身一人,回想与落晴挤在一起时的温暖与安心,没少落过眼泪。没想到却在寻找凤玖璃的旅途上失而复得,这让苏姚更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凤明歌是有些歉意的,早先在江州遇到她时没有查明她到底是谁。不论是凤玖璃还是落晴,他实在是不应该匆匆一瞥便抽身而去的。问到落晴因何而失声,她只是告诉众人是旁人下药药哑了嗓子,其他的是无论分豪都不肯多告知一句了。
众人也顾及她的感受不敢再问。苏姚还是抱着她不肯撒手,她练就一身楚莲内力,眼角慢慢突显出来的一枚莲花印记在泪痕的映衬下色泽愈发艳丽。
“别担心,落晴,我会救你,我一定会医好你…一定有办法的!”她说话时眼中还有溶溶的泪光,看起来柔弱又坚强。
落晴笑着点点头,她自始至终一直最相信苏姚。苏姚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
然而关于凤玖璃的线索又断掉了,事情发展起来显得有些一筹莫展。落晴是苏姚一定要带走的,更何况她在江州无牵无挂,她自己也表示更愿陪在自家小姐身边。苏姚不愿让落晴的哑症再耽搁下去,旋即给师父华非烟传了书。华非烟表示落晴的嗓子是让药哑坏的,还有挽救的方式,让落晴到琉璃山静养。
落晴跟苏姚刚见面没多久,自然是舍不得分开。而凤玖璃不知此时漂泊在何处,江州扑了个空,她会去哪里?凤玖璃一向言出必行,京城是不会再回去了。除了京城,这普天之下有多大。一个孤身只影漂泊的人不过是海里的一粒沙,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茫茫人海中将这粒沙唤回来。他们已经耽搁一段时间了,想想景霆一直找不到人会有多生气,真是又可怕又可怜…苏姚纠结了好一阵子,决定先把落晴送到琉璃山再另作打算。
凤明歌认为他们下一步应该动身去往南山。
“凤玖璃对景霆不像是无情的样子,虽然后来……但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时光是在南山度过的,就算她决意此生不与景霆相见,我想她还是会去南山……她还能去哪里呢?”
“只是南山与琉璃山相隔万里,这一来一回,怕是要有不少波折啊…”落晴在纸上写道。墨意渲染娟秀的蝇头小楷,程蓝邦的眼皮跳了跳,他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落晴,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呢。”苏姚握住落晴的肩膀,用力过深抓得她都有些痛了。落晴下意识痛呼,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一直沉默着的程蓝邦开口了。
他觉得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苏小姐,如果你放心的话——”
程蓝邦努力抑制着声线的颤抖。
“我送落晴去琉璃山。落晴由我从这里到琉璃山,这一路上落晴由我来保护,我会带她安全抵达。”
苏姚有些讶异地睁圆了眼,对上程蓝邦的眼神后就瞬间妥协了。
那双眼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落晴,你愿意吗?”苏姚侧过头询问落晴的意愿。能不麻烦苏姚耽搁到他们的正事是落晴最想要的,她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低头又在纸上落了一行字。
薄薄的纸递到程蓝邦眼前,蝇头小楷写的是:
“程公子,麻烦你了。”
程蓝邦接过纸条,不动声色地收到自己袖中。凤明歌觉得程蓝邦这辈子都没这样笑过,如同微风穿过落花般小心翼翼又温柔。程蓝邦说:“以后叫我蓝邦就好。”
凤明歌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苏姚之间的互动多多少少给自家随从带来了一些伤害。他对落晴如此主动,是心急了,还是心动了呢?
最后四人在江州作别,两两同行。路途是南辕北辙,苏姚突然痛恨自己没有习得那种能够日行万里,或者直接说是瞬移的术法。落晴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告诉她她会好好治嗓子,也要趁机向华非烟学习一些厨艺,日后解苏姚的嘴馋。
“落晴你不要真的把我当做是吃货啊……”苏姚握住落晴的手,“把你的嗓子治好才是最要紧的。”
落晴像姐姐一样望着苏姚,神情是不自知的宠溺。苏姚再三嘱托程蓝邦要把落晴照顾好,好吃好喝伺候好,“彩衣娱亲”“膝下承欢”这些词都快要蹦出来了。程蓝邦难得没有翻白眼更没有反驳,全部一一应了下来。再三保证会把落晴照顾得好好的,把一个无病无痛的落晴带回来。
苏姚笑得像狡猾的狐狸:“落晴你看蓝邦都这样说了,等你嗓子好了,可要给蓝邦唱支歌儿感谢一下呀。”
似乎苏姚天生就有三言两语就让人脸红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