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不辞而别了。
有的叛变了。
有开小差的。
还有开大差的。一个班、一个排,甚至带一个连公开离队,自寻出路去了。
原来有实权的中高级军官差不多相继自行离去,给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困难,部队面临着瓦解的危险。
其中也有一些人后来又重返革命部队,继续为革命工作。
这支队伍,人愈走愈少,到信丰一带时只剩下七八百人。
又一个不寻常的军官,带了几个经受不起考验的人,在夜色渐浓时脱离部队,向梅关方向跑去。他就是林彪,后来解放战争幸运地被最高统帅部派往东北,统帅百万大军的林彪。
梅关方向别无出路,只有经过梅关关口。林彪见地主挨户团在关口上把守的紧,碰到行迹可疑的人,轻则搜去财物痛打一顿,重则抓起来杀头。林彪左思右量,想不出蒙混过关的办法。犹豫中,守关的挨户团兵已经注意到他们这伙人可疑,十数士兵挺枪拉栓朝他们走来,只得向后转逃跑。林彪向前逃跑不成,感到走投无路,当夜,被迫又返回部队。
林彪虽然重又归队,但悲观失望情绪犹在。智力所限,怎如毛泽东看得透看得远?后来公开质疑,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是毛泽东所著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
毛泽东带领秋收起义军残部向大山深处而去,部队缺粮缺弹。牧童去对毛委员说:“毛委员,先去我们三湾村吧,我们那地儿可美啦,又偏僻,四县交界。”毛委员呵呵一笑,拍拍牧童,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罗!你的诨名叫牧童,很有浪漫气嘛,少年投军,跑这么远出来,想必经历就不那么浪漫了吧?”
牧童眼眶刷地湿润,旋即扬头一笑,似将那苦难经历倏地化为浪漫经历,自豪地口气:“那是!我给华财主家放牛羊,有一天爸爸来给我送娘做的新鞋,财主家的狗突然跑出来咬了爸爸一口。没想到爸爸就疯了,那条狗也像疯了。两天后我终于把疯狗用鱼网网住,一石头砸死。刚好被东家小儿子看见,我被华财主惩罚给死狗披孝下跪,还要叫我哭丧,不哭就打。不料爸爸半夜傻笑着,把自家的房子点火了。我哭得不成人样儿。一发狠,半夜起来把华财主的房子三处点了火,火好大好大,我赶紧逃跑,越跑越远。讨口要饭,后来遇上了夏明翰先生,再后来我就参加了队伍。就这样!”牧童的述说很流畅。
毛委员一脸深沉,长出一口气,说:“是啊,革命就是要破除人的贵贱观念,建立人人平等的社会。佛祖就说众生平等嘛,劳动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所谓的高贵人吃、住、穿从哪来,谁说劳苦人连狗都不如?不敬劳动人民就是不敬父母,就是忤孽之子!”
毛泽东的高见,这些行军在他身边的年轻军人,曾经的低贱人听懂了,虽然不是全懂。
毛委员问:“牧童,我就叫你牧童好了。那你家人呢,是否逃过了火灾,财主家情况呢,知道吗?”
牧童说:“娘和哥哥烧成重伤逃出来,还是死了。财主是否被烧死,不晓得。毛委员,我归队去了。”
身边的将士默默地听着,表情深沉,脚步更沉。
向前,向前,坚持,坚持,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及待后的广州起义战斗都失败了。但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军事上失败是暂时的甚至是必然的,但它却是武装革命的开幕,政治意义极大。
秋收起义余部继续行进在秋日的群山深处,已是破衣节食,毛委员带头与士兵共患难,同锅舀食,每天只吃两顿稀饭。饶是如此,至多还能挺两天就干净彻底断粮了。军官们首次吃这种苦,经受着意志的考验。师长余洒度就有些受不住了。信心动摇。
先行班五战士来到一隘口处,但见出口闪出一小块平坦地,杂草、乱石、溪流。两边苍松翠柏,葱葱装点秋色,郁郁披风山崖。
啪,啪——!
突然,隘口左边小山崖处两声枪响,回声荡漾。是汉阳造步枪声。接着有个高喉咙大嗓子的人喊声传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活下来,留下买命财!”接着跑下来约二十多个人,欲包围革命军先行班六战士。一战士迅即隐身返回向后队报告。
是抢匪惯用的腔调。哪来的抢匪?大部队距此约二百米距离,疲惫的将士们听到枪声反倒精神一振。没了国民党军队的追击,又遇上抢匪了?前锋连长余经邦得讯向后队领导报告。毛委员笑呵呵地说:“抢匪能有多少人?我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正愁没粮吃了呢,这不就有雪中送炭的嘛!”师长余洒度说:“带我前去看看,不知天高地厚,敢打劫我们!毛委员说:“能不杀人就别杀人。”余师长道:“好!”
余师长来到前面,土匪已将我先行班战士围住,而革命军前部利用两边山坡树木掩护,已正在主动迂回包抄土匪。
并不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开枪,只是箭拔弩张对峙。为首的土匪中年人中等个,方形脸,剑眉大眼,手握盒子炮吼道:“原来是几个也拿破枪的,衣破烂绺的样子,有什么可抢的?太令老子失望了,那就将就把破枪留下吧!哦,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来?”
先行班一战士扬声道:“我们是打劫的,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活下来,留下买命财!”
“哈哈哈!吃屎的吼屙屎的,反倒想打劫我们来了?胆子不小!”
“不信你等着!”
一土匪小头目正要发作,忽见两边窜出百十义军包围拢来,对方来路又呐喊着人随声至,团团将他们围住。
余经邦吼道:“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革命军齐吼起来,声震山岳,回音四撞。
还真是反客为主,敢不敫械吗?余经邦趋前对土匪笑说道:“这般头脑简单的抢匪,情报都不清楚,就想抢我们?”
土匪头目说:“长官教训得是,我们哪料到你们有这么多人,碰巧遇上。请饶过我们,看你们也像饿得不行,请上山,我们招待贵军吃顿饱饭如何?”
“好吧,我去报告我们的师长和毛委员。”
不必师长和毛委员出面指挥,只作壁上观,部下将士已将抢匪摆平。
毛委员也来到前边,说:“去把头目叫来审问审问再说。”
土匪头目来了,余师长发问。
头目名叫苟得胜,此山名叫锅脱山,距现场约八里路的山上是他们的巢穴。四面陡峭,又行动诡密,多是长途奔袭,抢劫大富人家和官方运输物资,故相当隐蔽,本地几乎无人知晓。这次相遇工农革命军纯属偶然。山匪们正欲出山远去打劫,却见到革命军先行班五人,十分好奇,因为这里从没见过成群结队过路之人,又都带着枪,便临时动了拦劫之念,大意翻了船。
“你们在此盘踞多久了,为什么当土匪?”
“不久,也才三年多。我们共有五十个人,清一色男人,有三个识字的,不过,我们平时没事教识字,现在弟兄们都能识几个字了。”
“哦?”毛委员很感兴趣,觉得这山匪很有意思。苟得胜继续道:“我们这些弟兄有十几个是有命案在身的人,受官府和地主欺压,逼得只有反抗,具体经历三言两语说不清,为躲避官府逮捕才逃僻,选定锅脱山落草的。”余师长问:“清一色男人。三年多。那你们不想女人吗?”性问题是这世界永远有趣味的话题,周围的将士一阵轰笑。苟得胜凑合地笑笑,说:“没法子,城里妓院我们不敢现身,良家女我们不抢。”
军官们与毛委员一边去商量。
“好吧,带我们上你的锅脱山!”
苟得胜带大队来到锅脱山脚下,但见四面陡峭,哪有上山的路径?却见苟得胜钻进一大树洞,揭开严丝合缝的树皮门,晃然就见一条人工栈道沿崖壁蜿蜒绕背而上,刹是隐蔽,众将士好不新奇。
来到山顶,不见房舍。却被领进一大山洞,点上若干松油灯,哇,好大好大呀!大洞小洞,洞中有洞,纵横交错,足够容纳千人了。众军惊喜不已。毛委员说:“我们做一回洞中仙了!”
人多,革命军战士主动帮灶。洞主则陪毛委员等将官叙话。
“还没敢问贵军是哪个山头的?”苟得胜的声音。
“哈哈,我们可不局限于当山大王,我们的目的是打土豪,分田地,推翻人吃人,人压迫人的地主、资本家当权的社会,让劳苦大众翻身当家作主人!我们称为工农革命军。看你们这些山贼并不坏嘛,算是绿林好汉,是否愿意加入我们,一同为劳苦大众打天下?”毛委员的声音。
“燕雀怎比鸿鹄之志?求之不得,我看你们可依靠,可信赖!”
“可我们规矩多,要有思想准备哟!”
“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哈哈……”
“山洞虽好,非久留之地,施展有限,我们还要走的哟!”
“跟随毛委员打天下!”
好吃好喝,饱餐一顿,部队睡了个饱觉,一扫多日的疲劳。再休息一日,意外增添了力量,别了锅脱山,部队向三湾村进发。
1927年9月29日。
三湾村,50多户人家,村庄较大,群山环抱。牧童欢呼:“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而村民则稀奇来了支奇怪的部队,因牧童的关系,家家户户毫不犹豫地接纳义军住宿。牧童得知,五年前害他的华财主没被烧死,只是房舍烧毁近半,知道是牧童干的,报了官,并自派家丁四处找寻不着。烧毁的房舍很快重修。不过,经过牧童烧房一事,华财主对村民的欺压有所顾及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