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吴欣以后,林语去医生办公室询问吴欣的病情。
她问吴欣的主治医生廖大夫,吴欣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
廖大夫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病人的身体现在已经非常糟糕,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的免疫系统变得非常脆弱,我们医院已经在尽力对她进行抢救。但是从目前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林语非常的诧异,她问廖大夫,“吴欣这么年轻,而且患的不过就是一场感冒,怎么就严重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廖大夫说:“吴欣的病症,并不仅仅是感冒那么简单。她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感冒引发的肺炎,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伴有多器官衰竭。”
果然,几天以后,在一个天色阴沉、将雨未雨的初夏傍晚,林语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吴欣因感冒引起心肺功能衰竭,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按照医院的规定,他们将马上将她的遗体送到太平间去,请家属尽快过来结清吴欣住院时的所有费用。
林语听到这里,赶忙说自己马上就到。
这次,林语没有带宝宝一起过去,她不忍心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死亡的阴影。
林语在医院里面帮吴欣结账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吴欣除了基本的医保以外,没有买其他任何的商业保险。
她原来在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一直都没有进入电视台的正式编制里面,直到她离开,她的身份都只是一名合同工。
吴欣生完孩子、休完产假以后,也一直都没有回去上班。因为她还在哺乳期,电视台也不敢开除她,但是合同期一满,电视台就没有跟她再续约。
林语曾经听吴欣原来在精神病院那边的主治医生说,吴欣刚生病的时候,电视台的领导和同事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都还到医院里面去探望过她。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人去看过她了。
林语心里明白,吴欣的合同期满了,她不再是电视台的员工,当然也就不会有人去看她,更不会有人帮她报销相关的医疗费了。
此前,吴欣从精神病院转到这家医院里来的时候,张哥就已经安排人去帮吴欣把那边的账给结过了。因此,这边医院里面为她医治感冒和肺炎的治疗费用,就并不算多,林语用自己卡上的钱就可以先行支付了。
结完账以后,林语去跟吴欣的主治医生廖大夫道别。廖大夫问林语,想不想去看看吴欣最后的样子。
林语想了想以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见吴欣最后一面,她很害怕见到吴欣因为疾病而变得面目全非的样子。因为,在林语上一次见到她时,她的模样就已经变了形。
廖大夫只知道吴欣的家属一栏里面写的是林语的名字,留的联系电话也是林语的,她不知道林语和吴欣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她对吴欣的离去深表同情。
她仔细地看着林语的脸,轻声说了起来,“她最近这几天虽然身体状况很糟糕,但是脑袋清醒了很多,人的模样看起来也很正常。我记得她刚入院的时候,只要不发病,人看起来就非常的漂亮。现在她的样子,就跟她刚进我们医院的时候,差不多。你要不去看看她,送她最后一程?”
廖大夫虽然知道吴欣是从精神病院那边转院过来的,但是吴欣在这边医院里面,除了刚被送过来的时候,她因为对自己周围的环境不熟悉,抗拒治疗,想把插在她手背上用来给她输液的针头拔出来,但是被护士给及时制止了,她很生气,发作过一次之外,后来再也没有发作过。只要不发病,吴欣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林语听到廖大夫的提议以后,没有立马回答。
廖大夫见林语有些犹豫的样子,就接着说了一句,“吴欣不发病的时候,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一个人,看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我原来看过她主持的节目,对她的印象还挺好的,她除了人长得漂亮以外,说话也很有见地。她现在孤零零地一个人走了,还是有些凄凉。她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吗?”
林语轻轻地摇了摇头。
廖大夫看了看林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林语看了看吴欣曾经住过的那间病房的窗户,仔细想了想以后,轻声对廖大夫说:“那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廖大夫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前面给林语带路。
林语强压住内心的紧张与忐忑,跟在廖大夫的后面,走进了太平间。
当廖大夫叫人从一个抽屉里面将吴欣的遗体拉出来的时候,林语的目光从吴欣的脚底慢慢地往上移。
吴欣衣着整齐,面目安详。虽然是因为重病去世,但是她的身上却没有大病以后那副颓败的样子。相反,却是一脸的平静。她的样子,不像去世,倒像是熟睡。而且,在她临死的那一刻,她又恢复了她惊人的美貌。
林语终于明白为什么就连廖大夫,都为吴欣的死感到惋惜的原因了。吴欣就像一朵昙花一样,在她离开人世间的最后一刻,将自己完全地绽放。她现在的这个样子,除了让人感到心疼以外,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害怕。
吴欣现在的这个模样,就是郑志浩和别的男人当年为她着迷时的那个样子。这是她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她的体型在生完宝宝以后,一直有些臃肿。但是现在那些肿胀已经完全消失,她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她少女时期的身型,甚至比那个时候更为苗条。
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将她的五官衬得异常分明。
吴欣完全不像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人世,她脸上那平静、淡定的表情,就像是正在小憩。只需要稍等片刻,她就会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廖大夫见林语一直默不出声地看着吴欣的脸,她转过头去示意太平间里面的那位工作人员,请他将吴欣躺着的那个抽屉,重新推回那个冰冷的柜子里面去。
那位工作人员得到廖大夫的指示,飞快地走了过来。
林语这才意识到吴欣是真的死了,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在过去的日子里面,尽管自己跟吴欣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是对方真的跟自己阴阳两隔,林语还是有些伤心。
走出太平间的时候,她禁不住落泪了。
廖大夫看到林语哭了,就将她拉到了走廊的尽头,避开众人的眼睛,给她详细描述着吴欣临时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吴欣在临死之前,也许是因为回光返照,她整个人的意识突然清醒了起来,她对廖大夫微笑着说:“廖医生,我昨天晚上梦见我妈妈了,我梦见她拉着我的手,在一片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的田野上飞跑。我妈妈笑得好开心啊,我还从来没有见她笑成那样过。”
“那你开心吗?”廖大夫轻声问吴欣。
吴欣仔细地想了想,好似在努力追忆自己的梦境,她沉思了一会儿以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微笑了起来,“我好像也很开心,我记得我在梦里面好像都笑出了声。”
廖大夫听到吴欣的话以后,猛然间意识到吴欣可能已经命不久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境,她心里面禁不住有些悸动。
为了掩饰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情绪,廖大夫问吴欣,“在你的梦里面,你已经是现在这么大了吗?”
“不是。”吴欣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记得我的样子好像还是一个小女孩,我穿着妈妈给我买的花裙子,我妈妈穿着一件火红色的薄线衣,好像是春天的样子,我妈妈牵着我的手,我能够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我需要仰起头来,才能够看见她的脸。我看到她脸上一直在笑个不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高兴。但是,只要她觉得开心,我也就很开心了。”
廖大夫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吴欣,吴欣侧过脸来,给廖大夫解释着,“我妈妈在我的记忆当中,当着我的面是很少笑的。我经常都觉得她好像是有些恨我似的,对我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其实,她内心里面还是很疼我的,但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叫我去死。有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她的脾气会突然变得很暴躁,也很可怕。她会死命地把我推到屋子外面去,不准我回家。她说,她根本就不该生我,她一分钟也不想见到我。但是,我是一个小女孩,除了那个家,我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只能趴在门上,对着她大声地哭。有好几次,我都哭得晕倒在自己家的门口。”
吴欣若有所思地回忆着,廖大夫禁不住轻轻打断她的话,“那个时候你有多大?”
“从我能够记事开始,到我妈妈去世,每年都会出现那么一、两次这样的情况。”吴欣看着廖大夫的脸,“我知道,我妈妈恨我,她本来是不想把我生下来的,但是她自己又没有办法。为了我,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好过过。”
廖大夫终于明白了吴欣之所以会得精神病,除了遗传因素以外,跟她常年所受到的心理伤害,也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