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末意味深长的话,耿京不觉心上一紧。他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张末,一向诡计多端。
不行,趁兄弟们与陆大哥的家眷逃离的当口,他耿京即使战死,也不能被对方蛊惑上当。
想毕,耿京从身上所穿的短褂面撕下一条碎布,他咬着牙,将碎布条勒紧在伤口上端。而后他吐口气,举起大刀就向张末冲来。
看着耿京如莽汉般跌跌撞撞地身形,张末无动于衷,他缓缓地问道:“耿京,你死了不要紧,你就不能为你的弟兄们着想?”
“着想?”耿京停下步子,猛地站定:“不用啰嗦,我不会中你的诡计的。”
“难道你觉得你死之后,你的那些兄弟可以逃过一劫?”
耿京没有回答,事已至此,他只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大家的安危。至于以后,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看耿京有点犹豫,张末抓住机会,原地徘徊起来:“你死后不久,你的兄弟们也会身赴黄泉。不过,他们不是被锦衣卫杀死,而是被,”
说到此处,他简短地打住,看了一眼耿京,轻蔑地嘲弄:“陆秦桥除掉。”
嗯?耿京心上一惊。
可是很快他反应过来,张末给他指明的道路,无非就是挑拨他们燕云十六骑与陆秦桥的关系。
想明白了,耿京破口大骂:“阉党走狗,你还配做锦衣卫指挥使?在这里大言不惭,玩弄权术,真是锦衣卫的耻辱。”
张末并不生气,他的眸色里升腾起错综难辨的深邃思绪,悠悠然继续说下去:“我只问你一事:当日你们参与剿灭唐山派的行动,陆秦桥知不知道?”
“你?”耿京气急,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张末如此沉得住气。
想当日,崔成秀领兵围攻唐山、峨眉之时,曾经打着替天行道,为皇上讨伐逆贼的名号。而他耿京只是个粗人,当时对天下形势并不了解。后来剿灭峨眉,在回京师的路上,看到天下黎民仓皇逃难,他才明白:他的行为是助纣为虐。
不过一切为时已晚,他能做的,只是唤上锦衣卫中情投意合的兄弟,一伙人游荡燕京,希望可以救赎之前的罪孽。后来有幸结识陆秦桥,他们深深为他的气节所摄,大家便结为好兄弟。
假如现在,张末真的派人将往事和盘告知陆秦桥,那......
“你好好想想吧。”看到耿京的脸色越来越阴暗,张末明白他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他乘胜追击,继续施加压力:“今天你死在这里,哪天陆秦桥知道了真相,你觉得你的那十五位好兄弟,还能活着?”
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耿京只觉头痛欲裂,他左右为难。要怪只能怪当初他们与陆秦桥结识之时,没有坦诚相待,忏悔过往的错事。
“你,你想怎么做?”耿京无奈地将手中的大刀插在地上,他的脸上升起凄黯的笑容。
张末喜形于色:“我要你做我的线人,重新回到你的队伍中。陆秦桥的任何动向,必须向我时时汇报。”
这岂不是让他背叛陆秦桥吗?这样的事,他耿京绝不能干!
“我再给你重申一遍。”张末活动着手腕,语气坚定:“要么今天你死在这里,你的兄弟被陆秦桥所杀;要么就回去做我的线人,随时报告陆秦桥的动向,以此换取你和你那十五位兄弟的性命......孰轻孰重,你自己选。”
张末说完,耿京突然抬起头。他的双眸与前者四目相接。
临死之际,他真想挥刀劈舞,杀个天昏地暗。可是,他不能,一面是他的好兄弟,一面是行侠仗义的陆大侠,何去何从,如何抉择,着实让他难以决断。
既然选什么都是错误的,那索性不选......
“张末,我杀了你。”突然,耿京紧紧闭了闭眼,他想要痛快地死去,不再忍受如此非人的煎熬。
他抡起大刀,如一只咆哮的野兽,瞳孔里遍布红色的血丝。
张末冷笑,他抽出绣春刀。此时几近失去理智的耿京,在他眼里,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只是他张末还不想杀他。
张末的绣春刀举在胸前,轻轻旋舞两下,而后快速地刀回剑鞘。
“刺啦”两声,分明是衣服被划破的声音。耿京的脊背上,两道相叉的红印触目惊心。绣春刀劈使之处,皮开肉裂。
“耿京,我再劝你一句,你死不要紧,可是你的兄弟......”
这一次,张末的话还没说完,耿京勉强支撑着,破口大骂:“阉党走狗,有本事一刀杀了我。”
“你的兄弟们,他们多么信任你。你们一同游荡江湖,他们最后却惨死在陆秦桥手下。真到那个时候,难道他们可以死后瞑目。那时,天下人会如何看你,他们会说是你一手造成了好兄弟的死,你将成为天下人唾骂所耻的对象。”
张末知道,对于耿京这样勇敢正直的粗人,权谋比武力更好使。他采取心理战术,想要击垮耿京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想想那一幕吧,耿京,你的兄弟们惨死在陆秦桥的青阳剑下。临死之前,他们落泪哀嚎,他们愤懑不平,他们想不通这个世道,怎么会是这样......”
“我,我答应你......答应你。”泪水从耿京的眼眶里夺眶而出,他半跪在地上。
他真的不想做出抉择,可他的好兄弟是十五条人命啊。他只能暂时妥协。
“这样才对嘛。”张末舒口气,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而后他转身对指挥佥事张仁眼色示意:“干利落点,不要留下破绽。”
张仁领命,他走到半跪着的耿京身旁,抽出绣春刀挥舞了几下。刀转撇折处,在耿京身上留下了纷乱的刀印。
看属下工作完成,张末向前跨了几步,他盯着耿京,严肃地说道:“去吧,我的朋友,和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