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固棠。
天边泛白,不过蒙蒙亮便有身着官服的官员或乘轿子,或缓步骑马陆陆续续的朝着皇宫走去。
当今圣上,恪职尽责,登基五十年来从未无因不朝,故此对待臣下也很是严苛,尤甚时间。
故此,蜀国的官吏每日天蒙亮便要起床上朝,算是三国中上朝最早的。
人流顺着蜀都城中主道走至皇宫正门,正门未开,算算时间想来许是差着三五刻钟,这便给了一众官员相互交谈的机会。
文官派系喜谈奇闻乐事,武将阵营则喜风花雪月。众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的偷偷捂住嘴巴抑制住即将出口的笑声,这里毕竟将入皇宫,稍稍无意间便是大不敬之罪。
当然,没有人会在这里互谈国事,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党派!没有哪个党派会在其他派系眼皮子下将嘴里的政治信息吐出来。
小小朝堂,有资格入议事正殿的官员不过百人,纵然算上朝堂外长阶两侧的四品下不入流的小官也就三百来人。但就是这些个人却也分成了众多派系,有很久前相互间矛盾产生的文官与武将的分割,也有职司交集利益争夺产生的裂痕。
不过这些不过是千百年来的传统,并不使人惊怪。蜀国真正的党派分割应当是年迈蜀皇膝下那五位皇子,手下各是招揽不少官员。
“恭迎皇子殿下。”距皇城不远处传来太监尖利的刺音儿。
一众官员赶忙止住话音,冲着声音传来方向停放的四顶轿子俯身跪下。
待到众官礼成,轿夫这才轻手压下轿子。
金丝纹边,玉带环腰,胸口金线纹有四爪蛟龙,四位尊崇贵胄缓缓跨过轿沿站定,他们很享受这种百官跪俯的优越,相互间笑着拱手行礼。
纵然四位皇子相互心底并无敬意,却也得表面功夫做足。
“大哥,今日气色不错啊。”
“三弟,怎得面色苍白,可得注意身子啊。”
“劳大哥挂心了。”
“二哥。”
.....
五位皇子今日只来了四位,众官并无惊讶。众所周知,蜀皇老来所得第五子素来体弱,年岁不过十五却已病了十个年头,未来早朝,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此时太阳刚刚露光,朝阳从天际边洒下,映在众人脸旁。
“嗡呜”
厚重笨实的宫殿正门被一众皇宫近卫吃力的推开,时辰刚刚好。
这让四位皇子心里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在百官面前表演这一幕兄弟情深,融洽欢欣的戏码。笑的时间长了,直感觉脸上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僵硬。
“大哥,请。”二皇子笑着谦让道。三位皇子皆面上堆满笑意的望着一人。
那人已入中年,体态臃富,嘴角蓄起胡须,面带着笑回应一番便不再谦让,领头缓步向宫里走去。
随后众位皇子大臣们才紧随着这位,落下半身在其身后。初升的阳光洒下更显的皇城建筑的庄严肃穆....
金光璀璨的皇宫正殿,官员们早已在此排好位次等待着,落针无音,这是对皇权的尊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那熟悉苍老的身躯端坐在大殿之上,大臣们知道该怎么做。
即使是至上权位的皇帝也难抵岁月的刀,第五代蜀皇自壮年即位至今已有五十个年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衰老,尤其是看着大殿下英年风姿的儿子们。
苍老无力的手微微抬起,身旁的太监便懂得意思。
“起!”尖细的声音好像公鸡打鸣一般。
待得大殿下悉悉索索的起身声响过后,这位在帝皇身边长久陪伴的太监这才又扯着嗓子高喊。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此时,早朝总算是拉开了帷幕,同往日一般。
寂静的等了一时。
“微臣有奏。”大殿下一官员越列而出,躬身站着。
蜀皇向下仔细望了一眼,这是新晋司农令主司杨煜,因其前上司年事已高,这才做了司农令的正官。
蜀皇微微点头,身旁的太监赶忙喊道。
“讲!”
杨煜手持着事先备好的便折,郑声念道:“司农令今年夏税,秋税计入白银八百万两,去除费杂支出三千两,现七百万七千两白银已溶锭入库。今年大小灾祸二十三件,除去远西之地湗州地震外,皆为小灾,计支去白银二十万两,各地州县民生教育,路桥搭建计支去白银一百八十七万两.....”
“此事日后上折便是,无需在朝间汇报,你是头一次早朝吗?”太监面无表情的高声打断,声音高亢,使得大殿之中尽皆听到,几无死角。
此话正是蜀皇授意,只见蜀皇两道苍白眉头拧在一起,面色峻严,他有些不满殿下这位新晋司农令的奏告方式。
大殿下群臣见此不禁私下窃语,这可是早朝少有的“趣事”。
二皇子低下头冲着其余皇子小声嗤笑道:“这个杨煜,难不成不知父皇做事最喜效率,这般拖拉,不是找批吗?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愚笨!嘿嘿。”
杨煜话头被打断却也面不改色,并未规规矩矩的退回原位,也不理会殿中他人的窃语,面色平静道:“臣有话。”
“讲!”这次并非太监传话,而是蜀皇苍沉严厉的声音。
“臣请查戍边卫军费账目支出明细!”
此话一出,殿中已是炸开了锅,何人不知戍边卫乃历代蜀皇麾下私军,终年戍守边关,善战骁勇,如今,因着蜀皇年事渐高,两年前便已将戍边卫托给默认储君大皇子殿下掌管。
如今,这司农令主司杨煜竟敢上折查戍边卫的账,岂不是打两代蜀皇的脸?
杨煜自顾自的说下去,提音盖过大殿的私语:“微臣当殿念出今年国库支出明细,并非没有缘由,只是想让陛下和在场同僚心中能有个比较,赈灾,民生,建设,教育,我大蜀七州一百单三个县,每年共计白银支出不过二百一十七万两,但陛下可知今年开春与秋收司农令拨给戍边卫多少两白银?可是近五百万两雪花银呐!陛下。”
杨煜越说越是激动,不顾蜀皇面上的渐渐阴沉,冲着站立大殿最前的大皇子拱手问道:“敢问殿下,这近五百万的军费开支,究竟去了何处.....”
大皇子面色沉静,并未回话,连身子动都没动,只是坦然的站在原地。
“够了!”蜀皇终是忍不住怒喝道,灰白垂下的苍须不住的震颤。
杨煜觉得该说的都已说完,跪在大殿玉砖上脑袋伏地。
蜀皇目光凌劲的望着跪俯地下的臣子,又深深地望了眼面容平静的大皇子,将嘴里的话语随着拥堵在心头的气息缓缓吐出。
“此事,朕会派人彻查,将你手中统计好的纳个折子交到察事司。”
“诺”杨煜再拜见礼。
“好了,朕乏了,再有紧要事往察事司递折子,朕晚些再看。”蜀皇脸色阴翳,说完便起身离开。
一旁的太监赶忙高呼:“退~朝!”
“恭送吾皇。”群臣低下头躬着身子齐声喊道。
百官自蜀皇走后依旧在殿中窃窃私语,不时的偷偷看了杨煜几眼,有敬佩,也有幸灾乐祸。
杨煜丝毫不为所动,平静的向殿外走去,并不理会他人的议论。
人群私语中,谁也未曾注意,隐在皇子之中,低下头喊着“恭送吾皇”的首排三皇子低下头时嘴角边的微微翘起。
事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