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和喧闹声越来越近,还真是冲着醉云楼这个方向来的,有点麻烦啊。我再转脸看向醉云楼,就见那个胖老头带了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急匆匆地在忙乎着给一楼的铺面门口上门板,看来是准备关门躲祸呢。
就在这时,马蹄声就到眼巴前了,哟,人还不少,7、8个家丁打扮的人簇拥着一匹颇为扎眼的桃花马,一路咋咋呼呼、横冲直撞“汹涌”而来,路边的行人忙不迭地左躲右闪,眼睛里都满是愤怒和无奈,一时间弄得满大街都鸡飞狗跳,看来这帮家伙是这里“惯犯”、“公敌”呀,以前看电影、电视剧里常出现这种流氓、地痞,今天可算让我涨了点姿势,领略一下明代“流氓混混”的风采。
我赶紧仔细往那马上仔细端详,就见上面坐着一位——呃,就算是公子爷吧,人模狗样的,头戴冲天冠,身披绸缎衣,胯下桃花马,掌中描金扇,好一副“流氓”的标准打扮,想必这位就是胖老头嘴里的那位“胡癞子”了。
你还别说,“胡癞子”长得还算周正,就是眉眼之间“饱含”淫邪和阴险,一副贱人样,而且脸色发黄、发黑,眼泡红肿,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主儿。
特别是他嘴唇边一大块青色胎记,十分的显眼,让我想起了《水浒》里的青面兽杨志,可这家伙比杨志猥琐多了,这不,现在他正领着一帮跑得七喘八嚿(读音为“货”,一声,金陵方言,表示弯下腰使劲喘气)的手下,大马金刀地驻马醉云楼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刚才他跑马大街、惊扰百姓这些恶行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哎哟,胖老头这是摊上什么事了?怎么大清早就有这么一位“奇葩”堵门啊?
就这么眨巴眼的功夫,街道两边就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现在我们会用一个专用的名词来称呼他们:“围观群众”,就听见他们叽里咕噜地在议论纷纷。
“哎?今天胡癞子来得好像比昨天早啊!”,“可不是嘛,这两天天天都来堵门!”“这下苗老板可怎么整啊?”
“还能怎么整?能躲一天算一天呗。”
“躲、躲、躲,那躲到哪天去啊?醉云楼的生意不做啦?”
“作孽哦!让胡癞子这甩货盯上了还有个好?”
……噢,那个胖老头十有八九就是“群众”们口中的苗老板吧?已经被这胡癞子堵了好几天了?我就这么支楞着耳朵一边仔细搜集着“八卦”线索,一边胡乱猜测着,我可没敢凑上去问那些围观群众,现在我这身装束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恐怕我一露面,就会把这个“胡癞子”的风头直接抢过来。
还是安稳点“看戏”吧。就见那胡癞子并没有下马,而是用下巴颏点了点醉云楼,一副人贱欠揍的表情,靠!好傲娇啊!直接拽到不行,呸,鸟样!
我心里暗骂道,站在桃花马边上的一个圆脸家丁挺机灵,赶紧跑上前去,使劲地敲打醉云楼门口刚上好的门板,“咚咚咚……”
这家丁还真卖力气,敲得门板山响,可过了好半天,也没见有人出来搭话,那圆脸家丁有些沉不住气了,退后了两步,仰起头扯开嗓子就大声嚷嚷开了:“苗老头,你不要再躲了,我们家少爷看中你家闺女秀秀是她的福气,回头到了咱胡府,跟着我们少爷吃香的喝辣的,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苗老头,你别不识好歹,我们少爷来了好几天了,你倒是给个准话呀!……”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听明白了这事情大概的脉络,无非是纨绔子弟“胡癞子”看上了苗老板的女儿秀秀,垂涎于秀秀的美貌,硬要强娶秀秀(或许只是强,未必娶),苗老板不同意,这厮就天天带人来闹,大耍无赖。
哎,多么狗血的剧情啊,我们天 朝一个三等编剧都能编出比这精彩100倍的故事,可生活里哪来那么多曲折离奇呢?善恶往往都是以最直观的一面呈现给大家,赤裸裸地,毫无遮拦,狗带!
我有些为苗老板担心,看来这个胡癞子在这里应该是“一霸”,家里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故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然也不会这么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抢民女。苗老板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恐怕最后是扛不过胡癞子的,万一胡癞子天天来这么一出,不出一个月,苗老板的酒楼一准儿就玩完儿!
哎,什么世道?严重鄙视封建王朝的腐朽和堕落。
我正犯嘀咕着呢,就看到醉云楼二楼靠西边的一扇窗户“咯吱”一声打开了,胖老头,不对,应该是苗老板探出了身子,先给胡癞子施了个礼,然后苦着脸说道:“胡公子,小老儿前几日就和公子言明了,我们家秀秀从小就和我老友沈家的孩子指腹为婚,和人家订了娃娃亲,就等明年16岁一到就要嫁到九江府沈家去的,所以就请胡公子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家秀秀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胡癞子当真蛮横的可以,人家都定亲了,他还想着横插一杠,端的是恶劣的很,“桑闹福碧池”!我能感觉到,苗老板的话语诚恳,不像在说谎、敷衍,但是这些话对于无赖胡癞子来说,一准儿没有用。
果不其然,胡癞子对于苗老板的一番解释根本无动于衷,翻了翻眼睛,抬头对苗老板说道:“姓苗的,我不管你们家秀秀跟谁订过什么狗屁婚约,反正本少爷看中了她,她就得从了我,你这个老夯货也不打听打听,在这凤阳府寿州城内,本少爷看中的东西谁敢不给,本少爷哪次会空手而回啊?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胡癞子和他的一帮手下就在那里狂笑了起来,真是嚣张、跋扈的可以啊,简直是赤裸裸的无法无天啊,想不到朱元璋治下的大明朝居然也有这种恶霸横行,好吧,是我单纯了,每朝每代、每时每刻都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我只是凑巧碰到了一个典型,靠,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呢?真看不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蓄意强抢民女的“暴行”。
不仅是我,连众多的围观群众也议论纷纷,对此,胡癞子充耳不闻,撇了撇嘴又说话了:“苗老头,实话告诉你吧,前两天我还想跟你客气客气、打个商量,如果你识相同意了,本少爷还准备给你备下一份大礼的,但是今天本少爷很不爽,没时间陪你玩了,这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也不欺负你,你给我听着,各位街坊邻居你们也给我听着,帮我做个旁证,如果今天下午申时之前,苗秀秀的那个什么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没有来接她成亲过门,那我晚上就过来带秀秀走,让你做回便宜岳丈,怎么样?我够通情达理的了吧?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哟!啊?哈哈哈哈哈……”
苗老板一听就急了:“胡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漫说是今天午后申时,就算是十天、一个月后的申时我们也没有办法让沈家人来接亲呀,娶亲一事非同小可,怎可……怎可如此儿戏?”
“本少爷不管你什么儿戏不儿戏的,记住了,今天申时,过时我就……嘿嘿嘿嘿……走,随少爷我回府,静候佳音!”
“好嘞!”胡癞子手下的那帮走狗还真配合,哄笑一阵,就簇拥着胡癞子吆五喝六地离开了,只留下我和一堆惊掉了下巴的“吃瓜群众”。
靠!见过不少耍流氓的,真没见过能把流氓耍得这么直白的!擦,这胡癞子,“人才”啊,不要脸、无耻到了一个新境界了!
胡癞子放了狠话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围观的群众议论了两句摇摇头也走了,赶着回去“传播新闻”呢。一转眼,刚才还热闹非凡像赶集般的酔云楼前就门可罗雀了,对了,就剩下了我这只“傻雀”了!
我还站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发呆,其实刚才已经有眼尖的“吃瓜群众”发现了我这个“ET”的存在,但是由于酔云楼前的剧情太过“狗血”,群众们就自动把我这个“备选主角”自动屏蔽鸟,直到大家都走散了,我才慢慢走了出来,这时,就听到酔云楼的门板再次响起搬动的声音,哦?苗老板这是要“化悲愤为开张的动力”吗?要真的是这样,苗老板的心脏可真够大得啊!
果不其然,是苗老板和几个伙计真的在苦着脸卸门板呢。苗老板一抬眼就看到了我还傻站在路中央,无奈地摇了摇头,冲我招了招手说道:“这位小哥,热闹也看够了吧?来,来,来,如果你不嫌弃,就进来陪我坐一坐吧,此刻,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啊!哎……”
苗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能说什么呢?好像不能,一来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二来是我此刻和苗老板“同病相怜”,只是“病”不同而已,他在生“女儿要被强抢”的大病,而我在生“穿越茫然综合症”,再说这苗老板心肠不错(苗老板给的几个铜板还在我口袋里呢!),算了,去陪陪这位“病友”吧,也算是展现一下600百年后时代好青年尊老爱幼的真我风采。
我跟着苗老板径直走上了酔云楼的二楼,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苗老板尽管愁眉不展,但还是亲自给我到了杯茶,我也没客气,一饮而尽,然后自己拿过茶壶,连喝了5、6杯,把我给渴坏了,穿越到现在都没机会喝口水,惨啊!先灌饱了再说。苗老板看着我这番“牛饮”也有些吃惊,暂时忘了眼前的烦恼,对我说道:“敢问这位高小哥……”
“苗老伯不要见外,就叫我怀安吧!”
“哦,怀安,你刚才说你是从西域来的?但是你的长相、口音都像是我们中原人氏啊?”
我故作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脑子开始高速运转,想起了上大学时学过的一些中国元明时期的历史,瞎话张口就来:“哎,不瞒苗老伯,小子祖籍金陵,曾祖父在元末大乱之时举家迁往西域的亦里巴里汗国,投奔了早早定居在那里的高氏族人,此后一直靠行商贩货维生,这才有了小子的今日。”
“哦!”苗老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赶紧追问了一句:“敢问苗老伯,时下是洪武几年啊?昨日我被打得惨了,真的忘了很多事情,见谅见谅啊!”
“哦?”
苗老板听我这么一问,总算回过点味儿来,端起杯子也喝了一口水:“看来怀安这次真是伤的不轻啊。哎,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那么客气了。现今是洪武十二年十月间了,当今圣上文功武治、恩泽宇内,天下承平已久多年矣,怀安有没有考虑重回故土,再续高氏往日之光否?”
苗老板明显是在没话找话讲,我也只是笑笑,心里盘算了一下,哦,洪武十二年,原来今年是1379年,我随口接着说道:“谈何容易啊,苗老伯。想我高氏一门背井离乡远赴西域已近一个甲子,在那亦里巴里汗国扎根落户,也算闯出了一番天地,现如今就是那图库耶汗王提到我们高家也是颇有敬意的,不过家族内部盘根错节,人多事烦,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呀!”我信口胡咧咧着,那苗老板倒是不住地点头,也不知道他信不信我的鬼话,我见苗老板慢慢缓过点劲儿来了。
就又问道:“苗老伯,敢问这里可是凤阳府寿州城内啊?”
“是啊,这里正是寿州城东宾阳门内靖淮坊。”啊哟!这里果然是那座著名的历史古城寿春,经典故事“淝水之战”、“草木皆兵”就是发生在这里,我以前去采访过,现在叫寿县,属于安徽省淮南市,在明朝这会儿叫寿州,属于朱元璋老家凤阳府管辖,凭皇而贵,是一座一等一的淮南大城,离国都金陵并不远。此时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可一下子又忘了,我刚要集中精力去想想我错过了什么念头,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噜”交了起来。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苗老板:“不好意思啊,苗老伯,我失礼了,实在是有些饿了。”
苗老板听到我肚子饿的直叫,也笑了笑说道:“怀安莫怪,是老夫疏忽了,想你一夜未食,肚子早就饿了吧。王三、王三……”
苗老板转头冲楼下喊了两声,“来了,来了……”就听到楼梯“噔噔噔”响了好几声,一个伙计从楼下跑了上来,点头哈腰地说道:“老板,有什么吩咐!”
“去厨房拿些现成的糕饵、汤饼来,然后再让张师傅烧两个热菜,烫一壶寿春白上来,快去!”“得嘞!老板,您稍后啊!”王三瞄了我一眼,露出些疑惑和不屑的眼神,但还是麻利儿地下楼准备去了。
靠,这家伙肯定是觉得我在吃“霸王餐”,不管了,“霸王餐”就“霸王餐”吧,大不了以后我加倍偿还。我定了定神,连忙道:“苗老伯,使不得啊,您让我喝口水就是对我的大恩大德了,怎能还让你破费请我吃饭呢?万万使不得啊!我身上还有几个铜板,我这就出去买些东西吃……”
说着话,我就要站起来,苗老伯一伸手就把我拽住了:“好了,好了,怀安,你身上的那几个平钱还是老夫给你的吧?”
我脸一红,心道:可不是嘛?都已经拿着苗老板的钱了,看出了我的尴尬,苗老板笑笑说道:“怀安,今日算是你我有缘,你也不用客气,就算是陪陪老夫,喝喝酒、解解闷吧。”
我一听苗老板的语气有些萧索,知他又想起刚才胡癞子来捣乱那件头疼的事来,只好宽慰他说:“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怀安在这里谢过苗老板了。”
苗老板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不一会儿,王三就端来了一大碗汤饼和一些糕饵,我很好奇,这明朝人都吃些什么啊?定睛一看,这糕饵就是糕点,和现在超市里卖的糕点差不太多,而汤饼就更亲切了,居然就是面条,只不过比现在的面条粗些、大些,作料也没有现在放的多,看着我垂涎欲滴的样子。
苗老板笑了笑说道:“怀安,别看着了,快吃吧!”我真的饿了,美食当前,抵挡不了啊,谢过了苗老板,我就狼吞虎咽了起来,这滋味嘛,确实一般,不鲜不辣(我超爱好吃辣的),不够重口,可架不住我饿了,风卷残云一般,我就扫空了桌上所有的吃食,生生把个见多识广的苗老板看了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