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是看见了又一个烟馆。志国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这条街上的光景，阳光安然的在街道上倾洒着，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大烟味和从赌坊里传出来的发疯般的吆喝声。温暖里带着些许的冷意，宛若午后的光色般暗淡阴沉，不远处的喧闹依旧可闻，可是这条街道的铺子，开着的寥寥无几，倒是烟馆、赌坊、风月场所开的不少。空气里满是纸醉金迷的享受和贪图享乐的痴迷，装饰华丽的房子映着不远处的破败摊子，像是一处黑暗与一处光明，却是在同一座城里，阳光默默的铺洒着。

“走吧，这里太冷了。”志国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这么说了句，志远听着，先是一惊，皱着的眉头也随即释然了。

看似繁华奢靡的背后，却透着股浓郁的杀意，谁又能说不冷呢。他在心里如此想着，轻轻的叹了口气，随着前面大哥的步伐，稳稳的朝前走着。

“他妈的！没钱也敢来抽大烟？给我打！”

往前走着没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了喝骂声，志国和志远相互看了一眼，朝着身后看去。

“给我狠狠的打，妈的，没钱也敢来，什么东西！”一个体型彪悍的汉子怒目圆瞪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脚就踢在了那人的肚子上。

那人吃痛，用手狼狈的捂着头，其余打手听着那恶汉子的话，也都对躺在地上的人拳脚相加，他们下手狠重，脸上洋溢着扭曲的笑意，仿佛是在将地上那人当成玩物，而他们也只是肆意发泄罢了。

躺地的人被打的哎吆哭喊，打手们全然不在意，竟然生生的将那人打的流了鼻血，殷红的鲜血顺着那人的脸颊流下，滴滴打在了街道的青石板上，在阳光下，像是一朵妖异的花，吸取着人的灵魂。

志远如此看着，心里涌出淡淡的不忍，他狠狠的瞪着眼前行凶的人，刚要上前拦阻，却是被大哥一只手挡了下来。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哥，却只是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于是心有不忍的稳住了身形。

被打骂良久后，打手们才愤愤的停手，他们都幸灾乐祸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笑容里透着一股如冰般的寒冷。

“要是下次还敢不带钱来抽大烟，我一定要了你的命。以前你有钱的时候，人人敬你是爷，现在没钱了，你倒是屁！滚！”凶汉看着躺在地上如死人般的烟鬼，嘴里愤怒的骂着，“什么东西！呸！”临走时，他转过头，厌恶的朝那人的身上吐了口痰。

躺在地上的烟鬼此时一动不动，鲜血在脸庞周围浸了一大片，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看到这里闹了事，一些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上来，他们看着此时躺在地上像是死人般的烟鬼，冲着他指指点点，一时议论纷纷。

“哎，被打成这样，下手可真够狠的。”

“以前他可是这太原城说一不二的主，如今落魄到这般模样，可不就是一口福寿膏要了命呀，可惜呀。”

“这不是刘老三吗！当初有钱的时候，从这太原城的街道上都是横着走的，如今混成这样子，活该！”

“哎，可惜了，这一口大烟抽下去，再有钱也得抽没了。”

“不知道还有气没？不会死了吧？”

…

人们围在烟鬼刘老三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虽然脸上的表情有异，但是谁也没有上前去将他拉起来。除了唏嘘叹息的声音外，有不少人像是看洋相一样，看着躺在地上的刘老三的落魄。他们幸灾乐祸的笑着，那笑容僵硬麻木，宛若一阵寒风嘶吼般刮过。

看着有人摇头有人喜悦的模样，志远的心里隐隐生悲，正欲走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刘老三扶起来时，他的身体却突然的抽动了下，然后蜷缩成一团，有节律的颤抖着，或许是由于难受，他的双手狠狠的插进自己的头发抓了起来，从嘴里发出一种又哭又笑的喊叫，人们看到他的模样，都厌恶的朝后面退去，眼里射出几分慌张与惊恐。

“看样子，是他的烟瘾犯了，可真是造孽呀！”

人群中有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看着地上痛苦的刘老三，都无奈的摇着头，脸上是茫然与不知所措。

看着地上身形扭曲的刘老三，那哭嚎的声音像是半夜厉鬼索命般让人心里发毛。那满脸鲜血的面孔此时在阳光下扭曲的狰狞可怕，像是一把冷酷的刀子，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老三在地上抓挠嚎叫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他轻轻的呻吟着，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身形有些不稳，却还是站着了。他用双手将脸上的血迹漫去，耷拉着有些臃肿的双眼从围观的人群中扫过，然后吃力的颠簸着身子向烟馆的大门看去，良久后，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吐在了烟馆的大门上。

仿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骄傲不已，他转过头又看了一眼人群，脸上洋溢着炫耀的笑容。但是人们似乎并未明了他的意思，依旧像是看着一个恶心的怪物的一样看着他，心中的厌恶更甚于胆怯。

哈哈——

炫耀了自己的作为，刘老三好像获胜般心里得到了满足。他狂笑着往前走去，虽然步子有些颠簸狼狈，但是笑声放荡不羁，像是超脱于物外的声音，放下了所有，却在温暖的阳光下，让人听着有些凄惨刺耳。

他的身影摇曳着消失在了街角的拐角处，随着午后的阳光，一同消失在了破败的暗影下。围观的人群都无趣的走开了，也许在他们心里，这种事早已多见不怪了。

志远望着刘老三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知何时填满了沉郁的压抑，他分明看见，刘老三大笑着离开时，脸上挂着泪水，那泪和着血迹，滴滴打在了他的身上，那暗色的殷红，像是妖艳的罂粟花，闪着惨烈，也透着诱惑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