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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海之宴

2017-02-17发布 4528字

福州船政局这件事情,正应了“万事开头难”这句古话,朝廷这边恩准以后,就算是开了头,后续的工作进展就顺利了起来。胡雪岩负责督造船厂,华尔用力甚勤,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船厂修建不久,忽然听闻李鸿章要再朝廷开办江南制造总局。得知消息之后王德榜十分不服气,跟胡雪岩说道:“想当初左大帅要开办船厂,中间花了多少工夫?朝廷一直推诿不准,怎么到了李鸿章这里,说办就能办起来呢?朝廷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胡雪岩笑道:“这是办事方法的不同。左大人为人刚正不阿,脾气又不好,能官至督抚,已经十分不容易了。这中间四处树敌,朝廷中有不少人都是左大人的对头,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而李中堂这个人熟知官场之道,办事情总是因循旧制,给各处适宜,所以办事情自然会顺利一些。而且我们船政局算是开了个头,原本朝廷推诿建厂的理由都被左大人驳回去不少,李中堂这是借力打力,又少了不少阻力,办起事情来自然顺利许多。”

王德榜依旧愤愤不平,说道:“这李二也就会捡便宜,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雪岩笑而不语,没有再说什么。

八月中旬的时候,胡雪岩手底下的占大宗的生丝生意结尾,胡雪岩回上海查账,却又收到了万志全从北京送来的消息。

胡雪岩想要制造民用轮船的心思,在建造船厂之初就已经有了。此次朝廷开了禁令,他也赶紧在京城发力打探这消息。万志全此次来信,说的正是京城中关于建造轮船厂的消息。万志全来信说道:

“御内安公公来言,说李中堂欲开办船厂于上海,新建民用之轮船。太后不允,李中堂效仿左大帅之法,进京面圣,却依旧不准,太后欲加户部侍郎于李中堂,允之调度全国钱粮,以出造船之资费,李中堂惶恐不敢领命,怏怏而归。”

短短的一份信,看得胡雪岩眉开眼笑:“王大人前不久还会说李中堂会捡便宜,这次可捡到老胡屁股下面了。”

七姑娘在一边看到胡雪岩如此开心,就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胡雪岩说道:“李鸿章大人也想要开办船厂,学着左大人进宫面圣,请求恩准。”

“结果呢?”

“结果太后说道:要银子没有,要命也不给!你以为朝廷是聚宝盆啊?要不你来当户部侍郎,看看能不能拿出银子!李鸿章哪里敢领命,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来。”

七姑娘笑道:“肯定是你胡诌,太后怎么会说这样的胡话!”

胡雪岩说道:“当然是胡诌了,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刚刚和胡雪岩一起对完账本的郭庆春在一边说道:“这事儿可有时间了,前不久我就听到有消息说邵大人在上海选址,打算开设船厂,船厂都已经开始建设起来了,而且还招纳了不少人,前段时间还在跟英国人商量招聘技师。不过英国人出的价钱抬高,他们没有招到。现在在看朝廷这架势,他们算是白干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李中堂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对了,东家,不是说你已经跟左大人说了,让朝廷恩准福州船政局也建造轮船吗?”

“我已经给左大人去信了,不过这么久了左大人也没有给我回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胡旭艳想到这里也有些郁闷,照理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难办啊?左右时个船厂,造什么船不是造?

殊不知李鸿章造在福州船政局建厂之初,就已经埋下了钉子,断了福州船政局的后路。

正在这时,王有龄之子王存义也恰巧来胡府拜访。

“叔父,一年多没见你,今天听消息说你来上海,就赶忙过来看望你一眼。”王存义拱手说道。

“好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手握实权的大使了。别跟叔父客气,快坐下,怎么样,最近在上海衙门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胡雪岩拉住王存义的手,让王存义做到了自己身边。

王存义坐下,说道:“没什么困难,我主要掌管盐粮调度,有抹不开的时候婶婶都会帮着我,所以一直都没有出什么差错。”

胡雪岩指着郭庆春说道:“我跟你说,这个人是皇族,在上海面子天大,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找他。他要是给你摆不平,我以后就不让他进我的门了。”

郭庆春推手:“你这话说道,我还不稀罕来呢。”

“郭叔叔好。”王存义不敢像胡雪岩一样打诨,恭恭敬敬地说道。

郭庆春说道:“你看人家孩子多懂事。”

“对了,你母亲现在还在扬州吗?”

“母亲还在扬州。”

胡雪岩皱眉问道:“怎么不把你母亲接到上海来?”

“母亲在扬州过得很好,和街坊邻居都很熟,不愿意再动弹了。我也就没有强求。还在上海盐粮多经过扬州,每次运盐我都随船而去,回扬州看望母亲。”

“这样也好。这几天要是没事儿的话,在胡府待几天,好好陪陪你叔父。”

王存义突然说道:“这几天倒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明天要陪邵大人去参家上海商会开的一个晚宴。”

“哦,这不是什么问题,先就在我这里住着,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郭庆春闻言笑道:“哎呦,那存义这面子可天大了去。商会会长多次请你你都不去,这次陪着存义去,那商会会长估计会乐坏了。”

胡雪岩纳闷道:“商会会长请我?会长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就是庞二爷呀。”

“他现在是会长?”

“你要是去参选,那会长肯定是你。不过你这种真正的土财主都不想凑热闹,庞二爷这个人好热闹,乐意当而已。”郭庆春说道。

王存义虽然知道胡雪岩是浙江有名的富商,却也不知道胡雪岩和庞云增有关系,此时好奇地问道:“叔父和庞会长有私交?”

郭庆春笑道:“何止是私交,以前整天在一起打麻将呢。庞氏丝行现在都归在胡氏商会门下管理。”

……

第二天一早,胡雪岩突然收到了左宗棠的来信。左宗棠在信上写明白了自己在甘肃银钱调度有苦难,招不上来兵。而且甘肃陕西现在的私君也都欠着军饷。朝廷虽然让浙江上海每月协饷一万两,李鸿章却推诿万千,迟迟不给银子,让胡雪岩想办法从福建先挪用一些银子送到甘肃。至于置办制造民用轮船一事,他已经上书朝廷,但是朝廷三个月前才明令禁止福州船政局制造民船,现在立马就恩准,有朝令夕改之嫌,所以暂时福州船厂是不能制造民用货轮商船的。

看完这一封信,胡雪岩顿时觉得有些烦闷,制造民用轮船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因为朝廷的颜面就拖延呢?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

话说随着盛宣怀来到上海的宋长清,已经被沙帮的人堵在上海衙门里三天不敢露面了。当初信誓旦旦说是给沙帮的兄弟们一条出路,还得沙帮各元老头脑一热堂口都不要了就要把一腔热血洒在为国家建设出力的路途上,此时此刻却得知消息说朝廷不准修建上海船厂,这哪里还行?盛宣怀此时也是一肚子的气,只是不敢发作,干瞪着眼跟宋长清说道:“宋先生,你倒是想个主意出来啊!”

宋长清有些难为的说道:“这件事情李大人办的有些着急了。应该先办船厂,后办江南制造局。如今一下子办两个,朝廷肯定拿不出这么些银子啊。”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关键是衙门外面那些人怎么办?那么多人真要是造反,北上跟捻匪一会合,那还了得?现在是打又打不得,招又没得招,怎么办才是啊!”

邵友兴虽然是上海道道台,可是在盛宣怀这个从二品的布政使面前,还真不敢怎么大声说话。可是看到盛宣怀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跟一介布衣宋长清说话,心里也有些不乐意,于是说道:“盛大人,我看这件事情不必着急。沙帮的那些人要的是这位宋先生,我们把宋先生送出去不久完事儿了吗?”

宋长清闻言看了邵友兴一眼,转而紧紧盯住了盛宣怀。盛宣怀听到这个主意也是心头一动,他早觉得宋长清这个人多有智谋,要是有合适的机会,很有可能会爬到自己头上,也早想着把这个人除去。可是一边想着除去他,另一边又觉得没有他自己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会很棘手,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幕僚。心思电专之间,他猛地看向邵友兴:“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宋先生奔波劳累,为的不都是我们的政绩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转而他对宋长清说道:“宋先生,你放心,只要我盛宣怀在一天,你的安危绝对不成问题。”

宋长清感激莫名,说道:“这次是长清给大人惹麻烦了。”

盛宣怀扶起宋长清,说道:“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我就不再这里烦你了,你先想一想,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邵友兴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什么为了我们的政绩,我看是为了你一个人的政绩吧?”跟着盛宣怀一起离开宋长清的偏房之后,邵友兴心里依旧愤愤不平,说道:“下官又政事在身,先且告退了。”

盛宣怀本想跟邵友兴说两句软话,可是一想自己与他素无相识,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也就没有在意。

……

晚上上海商会,照例在松江岸边的那处酒楼开宴。胡雪岩虽然心事重重,但是跟着自己侄子王存义前来,也不想给大家留下不开心的印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领着王存义慢慢走上了二楼。

胡雪岩以上二楼,正在跟人说话的庞云增一眼就看见了,赶忙走了过来:“哎呦呦,大家快看看,今天尽然来了一位财神爷!”

庞云增这么一吆喝,顿时整个楼上的客人都转头看向了胡雪岩,胡雪岩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庞二爷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是不是还整天缠着刘不才打麻将呢?”

“哎呦,还真别说,没你管着那刘不才老赢我钱,这回你来了可得给我报销。”庞云增拉着胡雪岩的手说道。

这个时候,原本和庞云增说话的几个人都陆续走了过来:“胡老板今天能来,可真是让我惊讶啊。”说着这人拱手一礼。

能够来参加商会的,无一不是上海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拱手跟胡雪岩打招呼的,正是和庞云增同为湖州四象之一的顾福昌。顾福昌年纪比胡雪岩大不少,此时给胡雪岩拱手,胡雪岩却也不显得拘谨,而是淡淡摆手说道:“顾老板这说的是哪里话,能在这里看见顾老板才叫雪岩意外呢。”

之后又是几个大名鼎鼎的商人前来跟胡雪岩打招呼,不一会儿,胡雪岩站在原地不懂,二楼的人却姬忽在胡雪岩身边轮了一遍。胡雪岩对有些人还回礼,对有些人只是点点头。王存义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的叔父究竟有多么的厉害。他在官场做了两年,见过不少身败名裂甚至身死道消的官员,而自己不论做什么都顺风顺水。以前自己母亲让自己感激胡雪岩,他还不自知,此时才知道,即便胡雪岩什么都没有做,光是这么一个名字罩着他就能够让他安然无恙了。

就在这时候,邵友兴也穿着一身便服前来。看到众人众星捧月般拥着一个人说话,对自己的到来丝毫没有注意,他心头不禁有些郁闷。早上的时候就受了盛宣怀的气,到了这里还赚不回面子吗?看到王存义站在人群边,他喊道:“存义,让你今天陪着我来,你怎么自己先到了?”话语声颇为严厉,众人顿时都发觉了邵友兴,回头看向站在楼梯口的他。

王存义被这么一喊,顿时有些惊慌,赶忙道歉说道:“邵大人,我……”

话还没有说完,胡雪岩先站了出来,看了邵友兴一眼:“呦,哪里来的大风,竟然把邵大人给刮过来了,只是怎么还捎带着有些火药味呢?”

邵大人身后站着的是王存义同床好友,看到有人挑衅邵友兴,赶忙和王存义招手,让王存义走过去。王存义心里也想过去,可是叔父明显是给自己撑腰,自己要是先过去,岂不是落了叔父的威风?管他呢,今天就是卯着这个盐副使不做了,也得站在叔父这边。

王存义本想着邵友兴听到这话会勃然大怒,谁知道邵友兴一看胡雪岩,立马愣住了,转而阴沉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说道:“哎呦呦,这不是胡掌柜吗?您今晚也来参加上海的商会了?庞老板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要是早知道我就把我拿一瓶十年的女儿红拿过来和胡老板一起尝一尝了!”

胡雪岩笑道:“这有什么的,饭桌还没有开始,现在让人去拿也不迟嘛。”

“说的是,说的是。远志,你快回去把我拿一瓶好酒给拿过来,今天我要和胡掌柜喝各不醉不归!”邵友兴吩咐道。

胡雪岩看邵友兴如此给自己面子,便说道:“存义,你同去。”这是给邵友兴一个台阶下,果然此话一出,邵友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