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三十六•突发
幽幽香烟从缠枝镂空雕花牡丹龛里丝丝游离而出,上升、摇摆,消失在空中,消失在鼻尖。
荆歌蹙起了鼻尖,微不可查的嗅了嗅。
果真是极品好香。
此香名为翠云龙翔,此香以香气可品、烟态可爱,双用于品香雅集中,焚烧之际以香烟缭绕,经久不散为特征。善做香之里手或能演绎成云龙之奇,故名。相传北召国开国太宗打天下时,路过一穷山僻壤之地,又被敌军追击,逃亡一夜,水米不进,饥不择食,竟误食了蓖麻,那蓖麻是最能麻痹神经的东西,服之,三个时辰之内,人将在昏昏欲睡中死去。
太宗此时孤身一人,身边部族兄弟皆被冲散,又是荒郊野外,若是呼救,反倒引来敌军围攻,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意志正是朦胧,欲睡去时,坚硬的岩石缝中忽然升起屡屡青烟,若青龙上天,太宗一闻,顿时瞌睡遁去,蓖麻素的毒性遂解。
因此,此香秘方一直为宫中香料,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之。
但是别说只有皇室专用,即使放开了制香,民间也不一定能制出此香。但说那制香的五样,檀香、陈皮、丁香、龙涎香、白芨中的龙涎香和檀香,就不是轻易的来的。檀香必用印度老山檀打细粉,陈皮、丁香打粗粉。龙涎香制成溶液。将檀香细粉混合于陈皮、丁香粗粉之中,掺入龙涎香溶液,摊开,阴干。将白芨于粗瓷碗中加水研出稠汁,以适量加入已阴干之檀、陈、丁香之粉中,制成塔香。故而一香,可敌万金呐。
管他有没有传说中起死回生、并且预示真龙天子的神奇作用,但说这个价格,便足够令不少达官显贵望而却步了。
而这种独一无二,是北召国皇室所喜欢的,也是华连远所追求的。
马车缓缓的向前驶去。
青罗软轿,外面罩着藏青色的锦缎,缀着米黄色的流苏,乍一看朴素,仔细看去才知道软轿别有洞天。
那锦缎名为云雾绡,为锦缎五品软烟罗,青蝉翼,云雾绡,凤凰火 ,素罗纱之一,向来年产不超过百匹,是暹罗国进贡的贡品,向来只有皇室与一些深受皇帝宠幸的臣子才可用的,这锦缎虽名贵,但是大方若愚,云雾绡多为较深的颜色,如藏青色、深蓝色、深紫色,再比如就是纯白、米白等单纯的颜色,是锦缎五品中最为低调的一款。北召国崇尚明黄、大红等颜色,故而这锦缎虽好,但是后妃却不喜欢将她裁做衣裳所以多被用作软轿装饰。
其实将云雾绡用作软轿装饰在皇宫中也算不什么,但是华连远此刻正在行军,却将这轿子大摇大摆的招摇在路上而过,引得三军纷纷侧目,实在是不像他的风格。
车内的两人,对坐两边,一个尊贵不可侵犯,一个淡青色布衣装束,朴素之至。
一个侧身斜躺,一人正襟危坐。
荆歌是那个斜躺的,而华连远是那个危坐的。
荆歌这人吧,虽然说看似冷清之至,于克己这一块,可是出了名的严格,为达目的,可以说不择手段,连己身都可以虽是牺牲出去,但是若论起来享受,荆歌也不会逊于这大陆上的任何一个显赫的王公贵族。
比如说这翠云龙翔,比如说这些云雾绡。
这得多拜托了前世十六她们,她们总是说自己太过严肃,每每不出任务时,几个人一定好好易容化妆,天南海北的四处游玩享乐,大陆上的四大国可是跑遍了的,特别是北召国,更是了如指掌。只是三人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去东纪国,那里与大陆隔海相望,为了防止沈家主随时传召,三人都只能望海兴叹。
荆歌手上捏着一枚黑棋,想起前尘往事,不由得微微笑了。
“校尉心情不错?”华连远看着荆歌,笑道,手上的白棋光滑,在他手上不停地摩挲,似在玩味。
“荆歌只是想着,大将军现在这样得意,看来回京之路已经被铺垫的十分顺畅了。”荆歌略一思索,落下一子,玉质的棋子在黄金雕花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响,震散了青烟。
“破风早一步已经去准备了。”华连远也落下一子,紧紧贴着荆歌的棋步。
“大将军最近手下人手不够啊,破风是贴身跟随的,怎的也派出去了做任务。”荆歌明知故问。
华连远停顿了一下,“确实不够,暗卫这种东西,培养不宜。”
“荆歌不才,愿意接下这差事,不知道大将军肯不肯。”荆歌抬眼看向华连远,慧黠一笑。
那笑如同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的波澜,饶是华连远一直说服面对荆歌克制,此时也不由得心下一动,瞩目荆歌的微微扬起的小脸,配合着他比自己还张扬不羁的坐姿,更是觉得有些——欠揍。
山珍海味吃多了腻味,倒是这黄酒小菜,偶尔尝尝,颇有滋味。
华连远脑海里浮现过上次依蒙道城里的美人,那身姿、那娇嫩,开始尝着新鲜,多了,也就觉得跟京中的女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腻味。
倒是眼前的这瘦瘦弱弱的少年,粗粗黑黑的眉目下,一双涟涟秋波的眼睛,再加上他这冷冷清清的性格,倒引得这位多年不尝男人味的皇子,心痒痒。
不知道这样的荆歌,味道如何。
“校尉愿意接下,我自然乐见其成了。”华连远饶有兴趣的看着荆歌,眼似深潭,在荆歌身上扫视而过,“本宫以前就奇怪,看校尉的身法,不像是我所知道任何一位门派的风格,敢问校尉,是从何门?”
“小门小户的,家传而已。”荆歌打了个哈哈,站起来,换了个坐姿,继续躺下。
天已经擦黑,前头探路的哨兵回来汇报,若是依照华连远这慢悠悠的赶路风格,恐怕今夜到了不了前面的镇上了,只能在前方宽阔处扎营,请华连远的示下。
荆歌正坐在马车里,华连远听得汇报,看看旁边的慵懒的坐着的荆歌,心下一计,扬起声来,叫全部队就地扎营。
“大将军怎的也愿意在这荒郊野外露宿啊,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荆歌随手拿着一个贡枣吃着,这是干红枣加了蜜饯腌制的,甜而不腻,九姐最喜欢吃的。
“有校尉在,怎能算得上是荒郊野外。”华连远回身坐下。
外面传来安营扎寨的指挥呼和之声,荆歌看了看将要黑下的天空,起身道,“大将军,荆歌呆了一天了,此刻也该回去了。”
“不急,等传了膳,陪本宫用完再说。”华连远说完,便扬起马车的帘子,对着外面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荆歌若是呆的再久,恐怕军中会有闲话,于大将军清誉不好。”荆歌坚持,伸手,就要拉开马车帘幕。
华连远猛地起身,大手瞬间附上了荆歌的已经触到帘幕的手,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华连远一个力道,顺势一扯,荆歌不防,站立不稳,瞬间往后倒去。
华连远也跟着倒下,将荆歌瘦小的身子在空中一接,就要将荆歌拉入怀抱。
荆歌眼神含霜,电光火石之间,荆歌一个猛扎下去,两腿在马车壁上一撑,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胳膊肘弯正好撞上华连远的胸膛。一声闷哼,华连远被砸的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
马车也跟着摇晃。
然而他的手仍然抓着荆歌。
荆歌已经躲开他的怀抱,眼神一凛,就要将手抽出来,马车却突然一震,帘幕一动,一个侍卫就要拉开。
“大将军,出……”
荆歌正要恼怒,华连远也凌厉的看向车门。
然而那侍卫的下半句话却吞在了腹中,帘幕尚未拉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溅在了厚厚的车帘上。
那即将拉开帘幕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说完话,身子一斜,轰然倒下。
出事了!
来不及思考,车中的两人迅速拉开车帘,与此同时车旁边的军士喊起来
刺客!刺客!
保护大将军!
一群亲卫迅速围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正在安营扎寨的军士们纷纷丢下了手下的东西,忙忙乱乱的就要回去拿起武器。
可还等不到他们奔跑起来,箭雨唰唰落下,连跑都来不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迅速在眼前消失。
鲜血喷溅了满地。
荆歌迅速钻进马车,借助马车一躲,弯腰,掀开裤腿,一把精巧的匕首瞬间出现在手中。
“校尉这里还留了一手。”华连远喘着粗气,刚刚躲过一箭,仍然不忘膈应一下荆歌。
“大将军,先看看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吧。”荆歌眼神如霜,拉开帘幕,冲了出去。
“荆歌!”华连远一声惊呼,也要冲出去,一把拉住荆歌,“外面全是箭!你疯了不成!”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荆歌使劲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
“马车还能阻挡!”华连远立即拉回荆歌,手在座椅下的一个地方摸索了几下,一按,瞬间,马车的四壁都竖起了厚厚的铁皮。
几只流箭射了过来,碰触在铁壁上,都软软的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