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对着酒保点点头,感激地一笑。钟子墨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很少在这么悲伤的情况下喝酒,故而醉得很快,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约翰乔有心想从现在开始,好好陪他喝酒,但是看钟子墨如今的状况,也不太适合继续喝酒了。约翰乔只能委托酒保照顾着他,自己一个人去吧台结了账,又转身折回来,扶着意识缥缈的钟子墨向酒吧外面走去。
折腾了好一会儿,钟子墨才终于坐在约翰乔的车上,靠着副驾驶的窗玻璃垂着脑袋沉睡。约翰乔一边叹气,一边给他系上安全带,检查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开着车离开了酒吧的车库。他打算先把钟子墨送回家,自己再开车回家洗洗这一身的酒味。
已经夜深了,马路上鲜少有行人,偶尔有几个,也都是低着头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脸上满满地写着加班之后的辛苦。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约翰乔在交通允许的范围内将车速开到最快,感受着城市的夜景从车窗玻璃外飞速掠过,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到一半,他觉得这样似乎还不很尽兴,于是伸手把车子的天窗打开。丝丝缕缕的凉风从窗外掠进来,抚过约翰乔的发梢和侧脸,让他感觉很惬意。
“多美好的夜晚啊。”约翰乔一边开着车,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副驾驶上的钟子墨动了动。他转头一看,只见钟子墨已经醒了,可能是天窗灌进来的凉风叫醒了他。钟子墨虽然醒了,但还是低垂着眼睛,一双眼睛只顾着看自己的膝盖,没有说一句话。灯火霓虹从侧车窗照进来,照在钟子墨的脸上,一片色彩斑斓,更显出他现在心里的孤寂来。
约翰乔猛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在夜半无人的马路上飞驰着,向着钟子墨住的小区方向驶去。
好不容易凭着地图导航和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钟子墨家,约翰乔把车停在钟子墨家的车库里,在翻钟子墨口袋寻找开门卡的过程中又耗费了很多工夫,让他感觉十分心累。摸了足足有十分钟,他才终于从钟子墨手机壳的背面找到了他家的门卡,让钟子墨一条胳膊搭着自己的脖子,扶着他上楼进了家门。
一进自己家门,钟子墨就马上像没骨头一样地往地上倒下去。看样子他今天确实是喝了太多酒了,不管是谁看到钟子墨如此为情所伤的状态,都要心疼一阵子。约翰乔静静地在玄关站了一会儿,看着睡倒在地板上的钟子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想要打电话联系白忧夏。只是当他从联系人里找到白忧夏的电话,正要把手指移动上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下了手,手指悬在半空中,犹豫不决了起来。
他不能确定白忧夏现在对钟子墨还抱有怎样的感情。如果白忧夏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钟子墨的话,那么如果自己现在贸然打电话过去,一定会平白无故地增加白忧夏的烦乱,宋风大概也会对此反感。
与其搞得满世界都因为这件事不得安宁,不如自己本本分分地履行好一个朋友的职责,照顾好醉酒的钟子墨吧。
打定了主意,约翰乔把手机重新锁了屏,丢回口袋里,伸手把躺在地上的钟子墨扶起来,放到他的卧室去。卧室的床头柜上有一个精致的水晶镜框,以前里面从来是不放照片的,钟子墨习惯于拿这个镜框当做一个便于记录事项的小白板,上面总是用马克笔写着第二天的工作要点。可是这一次,镜框上马克笔的痕迹全部消失了,被擦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张白忧夏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相框里,立在钟子墨的床头。
照片上的白忧夏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剪裁和设计都十分出色,站在盛夏时分开得极为热烈的一大片薰衣草花田里,头上戴着大大的编织草帽,抱着一簇向日葵开心地笑着。她的笑容是如此明艳,以至于她站在那里,反衬得连旁边争妍斗艳的花儿们都要逊色三分。
钟子墨在约翰乔的照顾下,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静静地睡下了。睡了一会儿,正当约翰乔打算离开的时候,钟子墨却忽然伸出手,将床头柜上的相框拿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对着相框里白忧夏的照片端详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把那个相框搂进了怀里,继续睡过去。
约翰乔震惊了。他知道钟子墨钟情于白忧夏,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迷恋她到了这种程度,非要把她的照片抱在怀里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想到白忧夏现在的状况,和刚才在酒吧里钟子墨失态的样子,约翰乔的心里开始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钟子墨和白忧夏能幸福地在一起,可是偏偏一切都阴差阳错,让他的希望落空。
他到现在才彻底理解了酒保的意思,也明白了得知白忧夏已经有了新男友的时候,钟子墨那一刻有多么悲伤。他只能现在尽自己所能,让钟子墨稍微好过一点,让他舒舒服服地度过一个醉酒的夜晚。
约翰乔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厨房,接了一杯温水,放在钟子墨的床前。趁钟子墨在睡觉,他把钟子墨被酒染得一塌糊涂的高档西装整齐地包起来,打算等明天一早就送到钟子墨常去的那家洗衣店里。
正当他有条不紊地为钟子墨打点着一切的时候,忽然听见卧室传来了一阵睡得不安稳的翻滚声。约翰乔怕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气管,于是赶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跑到他的卧室里。只见钟子墨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床单是凌乱的,连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被踢到了地上,可是却只有那个放着白忧夏照片的相框还好好地被钟子墨抱在怀里,一副珍重的模样,紧紧地保护着。
约翰乔替他把被子和枕头都捡起来,正要从噩梦里把他叫醒的时候,却听到钟子墨大喊了一声。
“忧夏!不要离开我!”
约翰乔被这样一句话击中了胸口,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替钟子墨重新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他的卧室,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今晚的钟子墨实在超出了他平时的认知。他不知道这个向来都是把他人玩弄于手掌心的钟子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毫不自知地被对白忧夏的感情牢牢束缚住了。
窗外午夜的月色,透过落地窗,肆意地泼洒下来,照在约翰乔在客厅里发呆的身影上。
钟子墨觉得自己似乎做了很多个梦。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这些梦之间的联系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段梦里都有白忧夏的身影。一长段的梦被切割成了无数段细碎的情节,他梦见上班时候努力工作的她,一个人在冷清的家里过年的她,照顾着小动物的她……每一个身影都是如此真实,如此迷人,但是每一段梦里的白忧夏最后都离开了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在梦里似乎是流泪了。他想伸出手去挽留白忧夏,阻止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可是那双手却忽然之间重如千钧,让他只能呆呆地站着,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白忧夏的背影逐渐远去。
最后一个画面忽然转到了昨天的宴会上,白忧夏挽着宋风的手离开会场,而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无能为力。他想追上去,想紧紧抱住白忧夏,跟她说自己离开的苦衷,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周围的一切景物都纷纷崩塌下去,钟子墨的世界堕落进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白忧夏!”
他在挣扎中睁开眼睛,迎接他的是透过窗帘的淡淡阳光。他抬手擦了擦额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了很多冷汗,湿透了醉酒之后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衬衫。
对于每一个醉酒的人来说,他们的第二天早上通常都是从中午开始的,钟子墨也毫不例外。他昨天在酒吧里点的酒度数有些高,并且自己又是毫无防备地喝下这么多酒,如今醉成了这样也丝毫不奇怪,竟然还把床头柜上的相框抱在了怀里,真是丢人丢大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一下宿醉带来的头痛。钟子墨在床上慢慢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拉开窗帘,中午的阳光就从窗户里照了进来。他感受着满地灿烂的阳光,微微一笑,把相框放回床头柜上的时候,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和几颗醒酒的糖,一看就是约翰乔的作风。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果然听到约翰乔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
“睡醒了?头还疼吗?”约翰乔发现他进了厨房,随口和他聊起天来。
“还好,只是这次醉得太死了,我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是一直那个样子的。真的麻烦你了,昨晚一直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