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近卫军大部队已经进入围场之时,林世举他们正跋涉在走出围场的路上,康丝坦丝毕竟是个女人,就算是她身体素质远超一般女性,此刻也累得有些喘气了,其实几人当中,身体素质最差劲的就是林世举这个公爵。
他本就有些肥胖,虽然在这几年里面已经壮实了不少,并且每天还会做哑铃还会健身,但却很遗憾,这家伙几乎消耗的卡路里和摄入的卡路里一样多,何况他的事务繁多,也不是天天都有足够的精力做运动的,身体自然和厄津尔乃至于康丝坦丝比起来都要差上一些。
毕竟身体的底子就不如别人。
不过饶是现在已经在急速的徒步行进中气喘如牛,林世举甚至觉得自己的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但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抱怨或者说停下来的打算,他的坚韧让厄津尔都觉得汗颜,毕竟他曾经作为奴隶服侍过不少显贵者,那些家伙们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如此的坚韧。
“公爵阁下,您要停下来歇歇吗?我想我们应该已经甩掉他们了。”厄津尔害怕林世举吃不住劲累倒在地,只得出声提醒。
“歇歇?”林世举说了两个字,就停下来双手撑住膝盖弯腰直喘气,“在看到军营以前我们都不能停下来,那些人不会只有如此简单的打算,都加把劲,我们快要到了!”
厄津尔看了一眼他们的前方,那是一座石桥,只要过了桥再翻过一个山头,他们就出了围场了,到时候就能够看到外面的近卫军营帐,他环视一眼四周,这里的树冠上传来的鸟鸣声极为清晰,显然此刻应该没有人埋伏在这里。
“公爵阁下,”厄津尔看了一眼累得不轻,一丝秀发已经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就连冠冕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康丝坦丝,她的坚韧同样让人钦佩,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林世举顺着厄津尔的目光看向康丝坦丝,后者脸色微微泛红,那憔悴而且疲劳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他看了一眼天色,现在虽然已经接近黄昏,但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杀伐果决的他现在却不再忍心让自己的妻子陪着自己受苦,他看了一眼厄津尔,“好吧,就地休息一下,派两个人到高处警戒。”
“林,”康丝坦丝何等聪慧,知道自己的丈夫关心自己,心中感激却又非常担心,“我没事儿的,我们应该加把劲,就快出去了!”
林世举笑了一下,伸出手帮康丝坦丝整理一下头发,轻轻地拂过他平日里都很喜爱的金色长发,“你够累了,况且现在我们需要恢复体力,但会儿可还要走夜路呢,反正今天晚上我们不能休息,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行。”
天色已经不早了,折腾到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刻,落日的余晖洒在对面的山头上,已经可以见到有一小群蝙蝠朝着背阳坡出发觅食了。
众人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用河水和随身的军用干粮填饱肚子。
林世举想起以前的日子,他是很讨厌吃压缩饼干和馒头以及馕饼之类东西的,现在来到新大陆后,由于这里有土豆和玉米这种高产作物,所以部队的军粮就主要是土豆或者是玉米加上小麦炒成的米饼,既比那些白面好吃,还更加填肚子。
更重要的是还非常高产,至少现在艾斯普瓦公国军工业发达,粮食产业也不弱,其根本就在于大规模种植土豆和玉米。
近卫军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从他们休息的状态就能够看出来,不管是执勤的还是没有执勤的,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和他们平日里训练的高强度有关,也和近卫军的纪律条例有关系,他们在训练之后是不允许立刻休息的,因为那样会导致身体骤然乏力,根本来不及应对突发情况。
作为近卫军的一手建立者,林世举本身就对这些非常清楚,但他此刻也实在是累坏了,原本想一鼓作气直接到安全的地方再行休息,但不忍心看见康丝坦丝继续受罪,所以才不得已下达了休息的命令,不过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康丝坦丝看在眼里。
“我休息好了,林,”康丝坦丝虽然和林世举结婚并不久,但聪慧的她却对自己的丈夫秉性还是非常了解了,他是非常明显的外强内柔的类型的,康丝坦丝同样知道林世举实际上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林世举看着她三两下把比她手掌还大的一块干粮饼塞到嘴里,这个形象和往日优雅的康丝坦丝完全不相符,再见着她站起身来和那坚定的神色,他的心中歉意更甚几分,将手中水壶递给她,趁着她喝水的工夫林世举叫过厄津尔,“告诉大家,我们准备出发。”
厄津尔点点头,朝着林中打了一个呼哨,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不过奇怪的是,两名执勤的士兵却毫无动静,整个树林寂静异常,带着诡异和令人不安的黑暗席卷而来。
现在已经接近了晚上,但是林世举等人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没有敢点火把,虽然外面还能够凭借着残阳余晖看清楚路,但树林里面早已经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有麻烦了,”林世举和厄津尔对视一眼,后者早已经弯刀在手,他原本善用双刀,现在由于一把已经丢失了,所以手中也只有一把弯刀,厄津尔和身边的三名士兵站到了最前面,组成了一道人墙,林世举把康丝坦丝护在身后,手中拿着佩剑,不过康丝坦丝却看见自己的丈夫手却在微微颤抖。
林世举很怕死,现在这种凝重的气氛更是折磨着他的神经,直到自己已经有些发抖的手被一只带着温暖体温的柔嫩小手握住,林世举才感觉稍微安稳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康丝坦丝,那一双宝石一般的眸子满是平静,似乎有一种碧绿泉眼的神奇魔力,竟然让林世举觉得大脑又回到了现实中,那一丝对死亡的畏惧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我原本是想像打猎一样把你们一个个都折磨得精疲力竭然后再屠杀你们,毕竟那才是这片土地存在的意义,”寂静持续了不知道多久,那一度凝固了的冰冷空气似乎顺着人的口鼻直直地灌入了肺腑,此刻才被一道突兀平空响起的声音打破,那声音让林世举一下就辨别了出来,是那群黑衣人的领头者,“不过现在我想时间已经耗尽了,游戏结束,你们将会在这里下地狱。”
话音还未落下,从黑暗的树林里面发出一阵轻微而且快速的窸窸窣窣声,不过片刻的功夫,十几道几乎和黑暗森林融为一体的黑色人影就来到了林世举等人的面前。
此刻月亮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上,那一轮弯月银辉洒在这十几道人影的手上,雪白的倒钩短柄镰刀的锋芒闪闪发光,带着一丝阴冷和寒意。
“还真是他妈的阴魂不散,”林世举大骂一声,他现在自从刚才歇了歇之后,就一下子泄了气,所谓人只有一口气,一旦在这个关头放松下来也就代表着无法立刻进入逃跑的状态,他现在就算想跑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林世举看了一眼四周,此刻已经到了夜晚,不要说有什么救援部队,恐怕就算他们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此刻也晚了,更不用说在这么漆黑的时刻,纵然有月光也无法看见这里的情形,他心中满是一种绝望和悲哀,想不到自己就成了头一个被一伙毛贼干掉的穿越者,还是死在这么一个偏僻的鬼地方。
自己苦心经营了三年的国家,就要这么因为自己的死亡而谢幕,纵然在历史上有可能被提及,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和那些土著国家相提并论吧,林世举觉得心中非常不甘,他原本还想在这个时空做得更多,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就要这么完蛋了。
也许是对方为了再戏弄自己的猎物一会儿,两帮人就这么在冬天的阴寒树林边上站着,对峙着,或者说那些黑衣人只是冷眼旁观而已,或许他们正在幻想着一个在他们死亡名单上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大人物跪地求饶,体如筛糠的场面。
转念之间,林世举感觉自己的灵魂飞到了空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出现在眼前,那些冰冷的面孔,那些活生生的面孔,还有那些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面孔,那战场上的场面,当自己的剑划破第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的喉咙,甚至那名被自己重伤之下又被自己刺穿胸膛的水手那一双无法瞑目的眼睛,还有更多的人,是因为自己的统治需要而成为了被清算的对象。
不知不觉间,林世举发现自己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了太远,他的肩膀上承载了这么多东西,担负了太多人的生存和希望,在这个濒临死亡的时刻,林世举知道除非奇迹发生,今天自己是不会幸免的了,在这种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他的心中在不甘心下面竟然觉得有一种即将解脱的快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脸上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带着几分豁达的笑意。
林世举知道,自己杀过太多的人,不管是自己下达的命令还是因为保护自己的人,他看了一眼厄津尔和康丝坦丝,甚至还包括那三名士兵,视线再转向那群黑衣人,也许是对方对于厄津尔的弯刀心有余悸,此刻十几个人不光穿着一样,就连身形和动作在黑暗之中也差不多,根本分辨不出来那名领头者是谁。
“杀了我,放过他们,”林世举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呼出一口浊气,用一股大力甩开康丝坦丝紧紧牵着自己的手,推开厄津尔,来到最前面,“因为我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只希望在最后的时刻你能够满足我这个愿望,否则我们今天会和你们鱼死网破!你也见识过我的人是多么的厉害。”
“绝对不行!”对面的人还没有答话,康丝坦丝已经冲到了林世举前面,她伸开双臂,拦住林世举的去路,她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浑身上下就像是落难的天使,但饶是这样,她也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充满坚决,“我会跟着你到任何地方,要是你死了我绝不会独自活下去,林,你知道没有人能够难得住我的。”
康丝坦丝用自己最为真实的方式,将自己对于林世举的感情用一种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欧洲人应该有的那样表现出来时,厄津尔等人已经为公爵和公爵夫人的诀别热泪盈眶,他们就算没有出言反对,但所有人都在心底暗暗发誓,不会让公爵在自己的面前倒在那些狗杂种的刀下。
“别急,别急,”在这个带着几分肃穆甚至可以说感人至深的场景下,一道冷笑声打破了年轻男女的深情凝视,“公主殿下的身份已经意味着您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我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打断两位的深情誓言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我还是希望公爵阁下能够原谅我,毕竟在下地狱的时候带着一分怨气可不太好。”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泽比克斯,你的头我会亲自拿回塞维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