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同拿出锁在柜子里的公文递给洛呆,洛呆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
其上所写大概意思是近日有蜀都逃犯流窜出逃,本县各庄子,村落注意盘查可疑生人,一经发现,从速上报。其上盖着县衙太爷的正印戳子,更显得这件事情的严重!
“老爷子,这上边说蜀都逃犯出逃,让各村盘查戒备,您尽快安排些人手这几天开始守夜!”洛呆严肃的对着村长说道。
文同看着洛呆一脸严肃,不禁有些担心。“严重吗?”
“怕是挺严重的,能每份加盖县爷正印本就不寻常,再加上上边说是蜀都逃犯,恐怕是个恶徒!”
“好,我马上组织人手!”文同郑重道。
看着文同有了准备洛呆便放心了,阿娘,小妹都在家里,两个弱女子在家无人保护,他也很是担心。
洛呆对着文同笑了笑,大声说:“老爷子,您忙着吧,那我就先走了,还得给文虎家送趟丝布。”文同此时正盘算着从哪里出人守夜,见洛呆要走便点了点头“恩”
洛呆刚要出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爷子,我家隔壁那母子两个是您什么人呐?”洛呆若无其事的问道,他也是刚刚想起昨日三婶说的,这才想起可以在村长这里寻到答案。
“奥,那个女人啊,几天前我和一伙老东西正在村口下棋时撞见了,说找文村村长,见了我说她是我县上的亲戚,说话吞吞吐吐的。”文同诡笑一声,“我想着说不定是你文叔在外边做的“难言”,人太多我也就没问,先塞到村后,等你文叔回来再说。”
洛呆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这些还是没法解释那妇人为何见到自己一副惧怕的样子。
文同猛的望着洛呆:“阿呆,那女子会不会有问题?她不会就是公文里提到的逃犯吧!”
老人的思维果然很奇特,让洛呆猝不及防,洛呆笑道:“怎么会,哪有逃犯会带个小孩跑,这么明显的特征随时会暴露,哪有那么蠢的人。”
“那可不一定,说不得哪里拐来的,刚好用来伪装身份。”文同不禁嘟囔着反驳道。
洛呆笑了笑,说那个女子是逃犯,洛呆不信,但凡武艺傍身的,行为举止便可看出来,况且能从蜀都杀出来,多少会有杀气印在身上。他只是觉得可疑,却没想引得一个老人一阵联想。
“好了好了,您就忙着准备吧,就别胡思乱想了。”说着。洛呆便向屋外走去。
“对了,老爷子,过几天我要回县上,要我给文叔带话吗?”洛呆走到门口突然问道。
文同面色一黯,挥了挥手道:“没啥说的,走吧。”
洛呆静静的走了,他看的出村长心里的难过,挥手时微微的颤抖瞒不过洛呆的眼,那件事对老人伤害很深....
随后,洛呆去了一趟文虎家,和文虎父母随意聊了聊家常,提出自己准备让文虎去衙门里行事的事,文虎父亲倒面色不显,文虎母亲则紧紧握着洛呆的手一个劲的感谢,洛呆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觉得其实那是自己应该做的。
洛呆直到现在也依然记得那年冬天。
大雪封山,本是孤儿的洛呆兄妹在田间实在偷不到东西了,他们便趁着夜色偷跑进文村一户人家厨房里偷吃剩饭,也许是太饿了些,厨房里的响动最终惊动了屋里的主人。
只见一个白发的老者和一个中年男子披着棉袄手持木棍冲进了厨房,四处搜索一番,望着嘴里还塞着菜叶的洛呆和洛雪愣住了....
隔日,村长宣布要收留洛呆兄妹,却遭到本村农户一致反对!外姓来人坚决不得入文村族谱,这是百年来文村流传下的训诫。
最终,洛呆兄妹还是留在了文村,不得入籍,被阿娘收养在家。
当时村中表决会议里只有少数人力排众议要求收留下洛呆兄妹,这其中便有阿娘,村长,文叔和文虎父母等人。
因此,洛呆心底对这些恩人始终心怀感激。
差不多晌午,洛呆才忙完回到家,等洛呆到家时便听到里屋里洛雪的抱怨。
“哎呀,饿死人了,让我们一屋子的人等你一个!”嘟起的小嘴和不断敲打的筷子显示着小姑娘心里的不满。
洛呆笑了笑没有言语,顺手洗了洗便进了里屋,昨日让文虎剁好的肉馅此时已是餐桌上热腾腾的饺子,白气儿升腾挑拨着人的食欲。
餐桌上多的两位洛呆都识得,正是芳姨母子,自村长那里回来洛呆便对于这位芳姨的身份存着很大的疑惑,但现在却不是询问的时候。
“快吃吧,都快要凉了。”阿娘将面前的饺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面容和蔼道。
不同于众人的轻声慢食,洛雪早已是迫不及待,三两口便要“解决”掉一个,身旁的阿南已顾不上自己去吃,不断的往洛雪碗里夹着饺子,看着洛雪吃得急,他也很开心。
“铛铛”洛呆捏着筷子在洛雪碗前轻敲几下,“哪有大闺女家家的这么吃饭的,不成体统!”
“还好意思说,等你半天,都快饿死了。”洛雪不服气的回道。
洛呆瞪着洛雪,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自己惯着,没大没小的。洛雪日后是要嫁出去的,洛呆很担心现在没人去教她些礼数,日后她会吃亏。
眼见气氛有些僵,阿娘赶忙解场,“没事没事,这在家里的,没那么多讲究。”说着杵了下洛呆,“你也吃快些,要入冬了,一会儿跟我一起给你收拾些厚衣服。”
洛呆看着洛雪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摇摇头,也不再管着,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相较于洛雪的没规矩,芳姨就吃得很是雅致,无论是手拿筷子,亦或是夹取盘中的饺子都显得很轻。
没有多余的动作,更不会发出其他的杂响,轻启微唇,一点点的便将食物送入嘴里,只有嘴角阵阵咀动,细细品味。
见此,洛呆更是觉得这个芳姨并不简单,这种姿态动作绝非天然,想必也是受过教的。洛呆嘴里吃着饺子,心里却不断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和这个芳姨好好聊一聊。
众人吃饭期间,只有着阿娘不断地向两个小孩碟中“照顾”,洛呆与芳姨二人则各自吃着,洛呆不喜与生人寒暄,尤其是这位“未定身份”的人,而芳姨则是紧张,她没抬过头,更没有朝洛呆看过一眼....
饭后,洛雪与阿南又去院子里玩着洛呆深感无聊的游戏,而洛呆则留下来帮阿娘和芳姨收拾着碗筷。入秋了,井里的冰水使人很难入手,洛呆便自觉的坐在炉灶边生火。
炉灶里有些火烬,洛呆稍稍塞进些木料便将火焰升起,火焰不大,只是刚刚将锅中的井水热温。
厨房中,洛呆握着风箱,生着火,芳姨在锅中温水里刷碗,阿娘则不断进出将里屋的碗筷端进厨房。
“阿娘,这里不忙,你帮我收拾下厚衣服,明日清早我要回衙门里。”洛呆边摇着风箱边说着话。
“恩?这次怎么走的这么早?”阿娘有些疑惑。
“恩,出了案子,蜀都逃犯流窜到咱们县里,我要回去值守。”洛呆不得不说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谎话。
“哎呦,那你要小心着点”阿娘一脸的关切。
“我会的”洛呆冲着阿娘微微一笑,示意不必紧张。
阿娘将里屋的碗具拿进厨房便忧心忡忡的去帮洛呆整理包裹,虽然洛呆保证过,但她却还是不太放心。
阿娘走后,整个厨房便只剩下洛呆与芳姨二人,洛呆要问事情,但他不急,夜鹫堡训练过他审讯的技巧,一定要沉得住气。
洛呆依旧不缓不慢的随意照看着炉灶里的火焰,干透的枝杈是很好的助燃物,只需一小把,就使得火苗窜起一大截。
洛呆刻意的使得厨房里的声响降到最低,让炉灶边的妇人毫无防备,洛呆要猝不及防发问,第一句话便使得她没有说谎的机会。
趁脆弱时下手,这句话是洛呆心中恪守的真理!
洛呆感到时机已到,便不再等待,“芳姨,对于你的真实身份我一直在揣测。”
话音刚落,洗刷着碗筷的芳姨猛的停下手里的活,望向洛呆,眼神里的慌张显露无遗。她嘴角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洛呆伸出手挥了挥,示意她听自己说。
“身居县城,若非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祸事绝不会跑这么远来到文村,你衣着普通也不施粉妆,但难以注意到,你身上的水粉香味,很重!常年粉妆梳面,短短十几天又如何能去除的一点不剩,脂粉味如此长久,若非闺阁小姐便当是县城中红粉寻欢之所里的姑娘。”洛呆停下手里的活,面色峻正的望着芳姨。
“显然,你不是前者,文叔不可能认识你这样身份的女子,说!为何要冒充!”通过芳姨的面色洛呆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猛的抬声,喝住芳姨。
面前的妇人慌乱失措,她不明白洛呆为何能够这么快推测出自己的身份。指间的微颤让她有些抓不住碗边,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你的时间不多,阿娘进来前你若还敢隐瞒,我便带你去衙门问话,那里可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对你这种弱女子。”洛呆乘胜追击,沉着脸盯视着,定要将芳姨的“秘密”挖出来。
芳姨听罢,偷眼向门外望去,咬咬牙,仿若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转过脸对着洛呆,猛的便跪了下去。
面容凄苦道:“官爷,我确是县里艳春阁的牌子,自入其中也有十五年之久,因着如今年纪渐老,颜色已逝,这艳春阁已无我容身之地,这才跑了出来。”芳姨说着已是泪水布面,痛上心头。
“身契还留在艳春阁?”洛呆受不得女子的哭泣,但他还是要问个清楚。
“身契...被戍边卫的军头买...买去了”芳姨哽咽道,她没敢撒谎,洛呆的双眼似嗥的望着她。
听到这话,洛呆心里一惊,这女子如今已是军妓身份还敢外逃,这已是死罪!
洛呆扔掉手中的烧火棍,站起身拽着芳姨的胳臂便向屋外走去。
“立刻走!马上离开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