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浩的葬礼刚一结束,他的二弟和小弟就匆匆忙忙地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赶着回工厂上班。因为他们的那份工作,无论是请事假,还是请病假,都会被扣薪水。他俩能够请到假回老家来为自己的哥哥送葬,已经实属不易。
送走郑志浩的二弟和小弟以后,郑志浩的大妹看了看林语,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宝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语理解地冲着郑志浩的大妹轻轻牵了牵嘴角,给她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郑志浩的大妹看着林语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姐姐,大哥生前对我们那么好,但是他的孩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却没有能力来抚养,真的是很对不住大哥。从我自己内心里面来说,我很想帮大哥把这个孩子养大,但是我去年年初的时候,就跟男朋友分手了,今年过完春节以后,又新换了一份工作,我一个人在上海生活,我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来照顾这个孩子啊。大哥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却没有一点能力来报答他。”
郑志浩的妈妈听到郑志浩大妹的话,也开始哭了起来。张哥见状,赶忙安慰她们。
郑志浩的妈妈对张哥哭诉,说自己年纪大了,因为郑志浩的意外过世,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正伤心得不得了,没想到吴欣却跳出来,蛮不讲理地跟她争郑志浩的遗产。她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气得生了一身的病,她现在也没有那个精力来照顾郑志浩的这个孩子。
郑志浩的小妹站在旁边也附和着说:“妈妈自从大哥去世以后,天天都在哭,医生说她眼压太高,弄不好会失明。妈妈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很吃力,我担心她磕着碰着出危险,都不敢怎么离开她。”
林语知道她们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这个现实对于眼前尚且嗷嗷待哺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她不忍心让郑志浩的妹妹们为难,也不想拖累郑志浩年迈体弱的妈妈。
就这样,她带着宝宝又重新回到了成都。
回到成都以后,在张哥的一再坚持下,报社出了一个纪念郑志浩生平事迹的专版,林语应邀写下了悼念郑志浩的文章。
林语文章的标题是:逝于华年;副标题是:致我最爱的夫——郑志浩。
在文章中,她回忆了自己跟郑志浩之间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那些事情虽然平淡无奇,但是在林语的笔下却是满怀深情。
在文章的最后,她写道:此生太短,来世方长。愿你我在轮回中相遇,让我紧牵你的手,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文末的落款是:妻林语泣别
林语的文章刚一见报,就收到了客户和朋友们发来的短信,大家纷纷安慰她,劝解她节哀。
还有一些人看到这篇文章以后,则心事沉重,默然无语。这里面包括了李峻峰,也包括了杜建国。
但是,即便心再伤、身再痛,人只要活着,就不得不面对自己每天的生活。
林语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已经无暇哀痛了,因为她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很满,除了繁忙的工作之外,回到家里以后,她还得帮着小莉照顾孩子。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的样子,郑志浩的去世带给她的伤痛,也在渐渐平复。
时间在每日的匆忙间飞速地跑着,四月一过完,夏天仿佛也在一夜之间就到了。
一天,林语整理着自己和宝宝的春装,准备把夏天要用的东西提前拿出来。她在自己的衣柜里翻着,翻着,猛然想起什么来,她翻箱倒柜地找着,还是找不到。她问小莉,看见她用黑色丝线串着的一枚戒指没有。
小莉想了想,问林语戒指上是不是有一颗亮亮的小石头。
林语点了点头。
小莉说她前几天帮林语整理衣柜的时候,宝宝在旁边翻着衣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的东西玩,她好像看见他拿了这么一个东西。她怕宝宝把它吃进肚子里去,就没有给他玩,宝宝还在那里大哭了一场。
林语问她那戒指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小莉说,她见孩子哭得伤心,而且那枚戒指又是串在一条丝线上的,应该不会被他吞进肚子里,就又拿给他去玩了。后来她忙着做饭,把宝宝放进他的学步车里以后,就忘了这事了。
林语拉过宝宝来,问他那个小石头到哪里去了,不到一岁的孩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嚷嚷着想睡觉。
林语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该她忘记它的时候了。
记得在西藏的时候,在一个不知名的寺庙里,当林语从地上跪拜起身以后,一个白须的老喇嘛看着她无意间滑落到领口外面的这颗水滴型钻石,用极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这个,不要戴,像眼泪。说着,他随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磨得已经有些光滑的用牛骨做的护身符来,递给林语。
林语接过他递上的护身符,看着他。他轻轻的对林语说了一句:学会遗忘。
只是林语当时固执地认为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所以一直不肯忘怀。
那个跟林语一起去纳木错网名叫遗忘的男子,也跟她说过:一个放不下过去的人,是不可能拥有将来的。
林语看着身旁沉沉睡去的宝宝,觉得自己的将来也许就是他了。想到这里,她探过身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宝宝肉嘟嘟的小脸蛋,心中有什么东西像干冰一样蒸腾不见了。
也许吴欣在怀宝宝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或者是情绪太压抑,宝宝一生下来体质就有些弱,一到换季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感冒。
现在是早晚温差比较大的春末时节,这已经是他这两个月第三次感冒了。这几天林语工作特别忙,马上就要开房交会了,开发商那边的广告特别多,她忙得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去关心孩子的日常起居。
这天晚上林语下班回家的时候,又已经是八点过将近九点钟了,林语把小莉给她留的饭菜用微波炉热好,刚吃了几口,小莉就抱着孩子过来问她,“姐姐,你看孩子是不是该送到医院里去看一下,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一直病恹恹的。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些发烧,我担心他晚上的时候病情会加重。”
林语赶紧放下筷子,将宝宝接了过来,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宝宝的额头上,感觉他好像是有些轻微的发烧。她忙问小莉,“你给他吃药了吗?”
小莉给林语倒了一杯白开水过来,放在饭桌上,“吃了,但一直没有见退烧。”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他这段时间经常是这样,再过一会儿如果他还是感觉不舒服的话,我再送他去。”
小莉答应着接过孩子。
林语喝了口水,继续吃着饭。
门铃响的时候,林语刚把饭吃完,她去开门,叫小莉把孩子放在他的小床上躺一会儿,先把屋子收拾了。
小莉答应着去了。
门开了,是李峻峰,林语把他让进来,他看了看饭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碗筷,笑着问林语,“又这么晚才吃饭?”
林语疲倦地点了点头。
李峻峰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林语,林语把它放在茶几上的水果篮里,将李峻峰让到沙发上去坐。
李峻峰笑着问她,“怎么屋里这么安静,宝宝呢?”
林语指了指里屋,“生病了,我叫小莉把他放去睡了。”
“那我去看看。”说着,李峻峰丝毫也不和林语客气的进了小莉和宝宝的房间,小莉正俯下身去给宝宝换尿布,一见李峻峰进来了,忙站起身来。
李峻峰和小莉打了个招呼以后,就把手放在宝宝的额头上,探了探以后,转过头来看着林语,“我怎么感觉孩子有些不好?”
“有些感冒,他一到换季的时候就是这样。”林语向他解释。
“不对,得赶紧送医院。”说着李峻峰不由分说地叫小莉给宝宝重新穿上衣服,再裹上一件披风。
小莉看着林语,林语示意她按照李峻峰的吩咐,给宝宝收拾一些衣服。
林语穿上外套,叫小莉在家里看家,她和李峻峰送宝宝去医院里看一下。
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在给宝宝做了检查以后,直埋怨林语,“你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孩子烧成这样了,怎么现在才送来?”
林语没有理会医生的责骂,直接问他,“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从病征上来看,好像是亚急性脑膜炎。”医生转过脸来恨恨地看了林语一眼,“自己的孩子,怎么还这么不上心,真要把孩子烧成了傻子,你们做父母的后悔一辈子都后悔不过来。”
林语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吗,医生?”
“我还要再仔细看一下,今天晚上做不了具体的详细检查了,只能给你做常规治疗,明天一大早再给孩子做个全身检查。但是看症状,很像是亚急性脑膜炎,我这几天碰到了几个和你们的孩子一样症状的小孩。”
“可是他并没有发高烧啊,怎么就得了脑膜炎了呢?”李峻峰不解地问。
“急性脑膜炎才是高烧不止,亚急性脑膜炎一般都是持续低烧。”医生耐心地解释着。
“得这个病要紧吗?”林语忍不住问医生。
“怎么不要紧?再拖下去的话,不止是烧成傻子的问题,不好好治疗的话,用不了几周,孩子就没了。”
听到医生这话,林语吓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