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离开残王府方才知天色不早,夜里已是有些寒凉。沐柒月思虑一番,打定主意得去皇宫走一遭。
此时夜色已晚,月光微微照在街道上,人烟奚落,打更的更夫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皇宫城门守夜的两个侍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背靠在高大的皇宫城墙上,守卫中一人道:“还有几个时辰才轮到咱们换班?我可是困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你小子是想念家里新娶的媳妇了吧。”另一人开玩笑地一拳锤在对方肩上。“嘿嘿。”守卫甲憨憨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时墙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什么人!”两名守卫一下子紧张起来,转头朝墙头看去,只见到一只白色的蝴蝶和通体漆黑的猫,那猫追着蝴蝶扑腾了一会儿,大概也是听见了人声,一扭头钻去了墙角阴影下。
“咳。”守卫乙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什么鬼玩意儿,吓老子一跳。”
“哈哈,是我们想多了。”守卫甲也放下了刚刚手中举起的枪尖,“这天子脚下,哪个敢放肆。”
“也是,哪个不怕死的闯进这儿也都得尸骨无存。”守卫乙凑近守卫甲,“老哥我告诉你,听咱们之前那侍卫长说,咱们这交替轮班的制度啊,可是安排了不止一批兄弟的,端的是铜墙铁壁了。”
说到这儿,守卫二人嘿嘿一笑,却不料方才一闪即逝,的确是有人闯入了皇宫,并且是不止一人。
“该死。”沐柒月暗暗咒骂道,担心父亲发现,她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直接闯入了皇宫,虽然已卸下了身上大多数叮当作响的环佩,仍然无法避免那些白日里看上去飘逸的裙袂,此时正是阻碍她行动最大的累赘,刚刚就险些被守城士兵发现,还是灵蝶出现方逃得一劫。
“多亏你了小白。”灵蝶扇动翅膀轻巧地回应。沐柒月微微眯起双眼,向四周看去,她方才隐约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不过并未带有杀意,大概是君墨桦身边的人吧,她想,旋即又一愣,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吗,这派人前来莫非是监视自己?想到此处,沐柒月有些烦闷,什么时候自己总是会在意他的想法了。
夜一此时一身黑衣打扮,低伏下身子,脚尖轻点青铜砖瓦,心里暗暗感叹主子料事如神,心里却不由得担心,方才进宫时沐柒月的动作他都看在了眼里,这皇宫守卫重重也危险重重,沐姑娘若是像方才那样,恐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眼底掠过一丝的不屑,夜一还是没有觉得这样的女人配得上自己英明神武的主子。
莲步轻移,一个鹞子翻身,动作娴熟,行云流水晃过了第二轮侍卫,然而这时沐柒月才发现由于她并没有经常入宫,对宫内的道路算不上熟悉,此刻夜色已深,更是对这些个基本上一模一样的亭台楼阁分辨不清。她本想去雪妃曾住过的絮雪宫瞧瞧,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困难。
此刻,皇后所在的暖凤殿外,两个小宫女跪在院内连大气都不敢出,殿内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巨响。“滚!”一身紫衣的皇后娘娘哪里还有平日端庄大方的样子,乌发披散,状若疯魔。
她一挥袖,榻上的枕都被扫落在地,似是仍然不解气,她端起桌上价值不菲的珐琅彩锤瓶狠狠向地下扔去:“雪妃!这贱人到底有哪里好?为了她,一掷千金,视若珍宝,谁才是皇后?!”
脚步匆匆,有人提着灯向这边赶来,两个小宫女回头看见来人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桃叶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看娘娘她……”桃叶看向屋内,昏黄晦明的灯火照映下,屋内那个女人癫狂的身影像是蜿蜒生长的藤蔓,桃叶打开房门,一支狼毫笔直冲她面门而来,翻腕擒住来势汹汹的笔尖,回身关上门,轻声道:“娘娘可是又梦噩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眼看着皇后娘娘双手举起一个巨大的青釉长颈瓷瓶就要砸下来,脸上愤怒的表情在看见桃叶时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松动,桃叶上前一步,不避不闪的看着皇后:“娘娘您看看,奴婢是桃叶啊!奴婢知道娘娘定是因雪妃之事心有怨气,如果砸在奴婢身上能让娘娘开心一点,那么就算是砸死奴婢,也是无妨的。”
“桃叶啊。”大滴大滴的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皇后眼中流出,她怔怔的,丢掉了手中的瓷瓶,精致的袖摆垂落在玉臂上,双手捂住脸向榻上倒去:“桃叶,我又梦见雪妃了。我没有害死她啊,我不想她死的,我又梦见她来向我讨债了,她的指甲那么细长尖利,她掐住我的脖子一次次的厉声质问我为什么要给她下寒毒。我明明没有给她下毒!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一个孩子算什么?!我只是…想打掉她的孩子…”
红色的帷幔轻舞,空荡的房间内只听见女子小声的抽泣,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皇后娘娘望向眼前低垂着眼帘的粉衣宫女,桃叶是她从家中带入宫内的丫鬟,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情同姐妹了,朱唇亲启:“桃叶,当年堕胎药一事,相关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吧?”
“娘娘不用担心这个,桃叶办的事,您自当放心。”
“也是,我最信得过桃叶了。”皇后娘娘一张憔悴的脸上,勉力挤出一丝微笑。
桃叶见皇后娘娘的情绪稳定,心下暗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开门叫小宫女前来收拾地面,便听见了窗外有呼吸的声音,她一惊,转头看向床边的皇后娘娘,她们刚刚谈论的可是宫中秘辛,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件极为要紧的事!桃叶三两步赶向窗边推开窗,只见得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快!就说是有刺客!”皇后心一横道:“外面那两个宫女你快些处理掉!就说是刺客杀的!”
沐柒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闯入了暖凤殿内,又恰巧撞见了皇后娘娘呓语,当年的真相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丝线索,然而看起来虽然皇后虽然的确对雪妃下了药,却并不是黄泉,而只是普通的堕胎药,皇后既然梦见雪妃找她索命是说下了寒毒,意味着皇后也并不知道君墨桦所中之毒是黄泉的事实。
这只是一场意外吗?
“沐姑娘。”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喑哑的男声,沐柒月心中暗道来了,毕竟一路上她确是有几次似有似无的感觉到有人跟随,只因来者并无杀意,她怀疑是君墨桦的人便也没有拆穿。
夜一本是感受到禁卫军的靠近方才出声试图提醒沐柒月注意,他料着以自己的隐匿术能看穿自己的人并不多,可是当他出言呼唤时沐柒月的神色平静让他心下了然,大概沐柒月已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暗暗腹诽一句主子的女人和主子一样不好惹,夜一收起了起初对沐柒月的不屑,恭敬道:“属下奉残王之命前来,禁卫军已近,属下为姑娘引开,絮雪宫就在前方,姑娘直走便是。”
“抓刺客!”皇宫内已是乱成一团,禁卫军已开始挨个搜寻刺客的行踪。
皇帝已早早赶往了暖凤殿内,皇后娘娘脸色苍白的在他怀中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面拭泪一面道:“那刺客定是冲着陛下您来的,臣妾不过小小一个妇道人家死了也没什么要紧,幸好那刺客未曾伤到您。”
皇帝看着殿内一片杯盘狼藉不禁皱眉,皇后见状,悄悄向桃叶使了个眼色道:“桃叶,你和陛下说说方才是怎么一回儿事。”
桃叶心领神会开了口:“陛下圣明,娘娘可不是想念陛下的紧,以至夜不能寐。奴婢寻思着为娘娘熬了碗糖水端过来,可不就听见窗外的动静了,这打开门再一瞧,外面候着的柳儿杏儿就都被割了喉咙了。”
话说到这里,桃叶像是心有余悸似的拍了拍自己胸口,定了定神跪下哀求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见到柳儿姐妹她们一下慌了神,把这屋内的摆设都撞倒了,是奴婢的错,千罚万罚都是奴婢应该的。”
说罢便伏下身去,皇帝抬眼瞧见地上确有一碗打翻的银耳雪莲汤,心下信了八分,倒也不与这宫女计较,挥挥手道:“死了人又不是你的过错,算了吧。”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喧哗:“刺客在那儿呢!快追!”
皇帝快步推开窗看去,的确是有一道黑影在屋顶上飞速掠过,皇后提起裙袂碎步走在皇帝身边,看着那一抹黑影,心头一阵复杂,刚刚还楚楚可怜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毒,她尖声道:“抓到刺客的,送来本宫的暖凤殿,本宫重重有赏!”转手挽住皇帝,浅笑道:“陛下就留在臣妾这儿,等他们把刺客带来如何?”
“也好,就依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