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声又想起,一串音带着编钟特有的余韵,和着女子身上的铃铛声,仿佛这不是一场歌舞,而是一场朝圣膜拜,有一种特别的圣洁悲悯之感,似是梵音却又不尽相同。
“望长夜明月,风露中宵,独酌不堪解忧。”箫声起,那女子轻抬腿微勾划了一下,裙摆便划出一道轨迹,随着脚的动作划了一圈,只见裙摆悠扬,女子身姿妙曼。
“黄泉碧落,烟波流遍江河,数不清红尘紫陌。缠绵梦成篇,转身湮灭流年。”金铃声声,琵琶声急。
“蒹葭年年青,绿瘦红肥又轮回。秋水醉人,照惊鸿旧影,唯花留香梦一场,辗转几卷经书里,天地自悠扬。”琵琶声止,箫声扬。
“琴声转起,韶华去,别离复又再别离。”箫声渐止,编钟轻击。
“叹寒冬景色,丹青难描,提笔未书成行。看三千世界,花落如雨,留此间脉脉雪。”此音一落,女子一转身,一把扯下了从楼顶垂下的那条红色的丝绸,铃声响动,编钟声袅袅余韵。
红色的丝绸仿佛随风飘动的幕,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等红绸完全落地,那台上白色的人影却早已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红色的璎珞与璎珞上缀着的一对儿金铃。
“人呢?”等从那舞那歌那乐声中醒过来,众人的目光都开始寻找那一抹雪色。
“春姐儿?春姐儿!”找不到那雪色的身影,有人开始唤吟春出来问话。
“哎,爷有什么吩咐?”吟春笑盈盈的出来了。
“那个,刚才那个,那个女子,她……”一客人着急的问,“她去哪儿了?”
“那能去哪儿,自然是回房了。”吟春笑着回道。
“什么?回房!”又一客人站起身来,“可是我们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她根本连面纱都没有揭开过!”
“对啊,春姐儿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们,快叫那姑娘出来,摘了面纱和我们见见,不然我们可不好定价啊!”另一客人接话道。
“这可是为难我了,那姑娘名唤‘脱尘’可是个倔脾气的,春姐儿我怕也说不动她,她回了房怕是不肯再出来的。”吟春叹口气,“难道刚才她的表现不好?若是如此,以后还是别让她出来,免得惹各位爷不高兴。”
“别啊春姐儿,你就别绕弯子了!那脱尘姑娘好得很,爷今儿就要她了!”之前那个客人有些烦闷的推开了身边陪酒的姑娘,“爷出五百两!”
“我出一千两!”立刻有人接上话来,报出了高价。
“不行,我出一千一百两!”有人开始争抢竞价。
渐渐的大厅上一片争相竞价的声音,吟春在一旁看着,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勾了起来。她果然是没有看错那女子的,还未揭开面纱,便有这等本事,看来以后花满楼又要多一根顶梁的红牌了。
花满楼的大厅之中是一片的争执竞价之声,价钱也已经涨到了二千两还没有停止,真是好不热闹。
吟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这可是花满楼从来没有过的高价,她心里真就想这么接下去,可她若是真这么做了,只怕花飘零那儿不从,到时候真的惹得客人不高兴了,这些能拿出上千两银子的客人她花满楼还真不一定惹得起。
“哎呦各位爷,你们啊先别争了,我们姑娘可有条件呢!”吟春看了看手上的那个红色璎珞和金色铃铛,最后还是忍痛打断了那些客人的争执声。
“什么?还有条件?”一大汉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一小丫头,人小心不小啊,第一回登台就敢跟爷提条件!”
“有什么条件说吧,看爷觉得值不值!”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把玩着手上的金戒指说道。
“哎,爷消消气,只是脱尘姑娘说了,她不要银子。”吟春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要银子?嘿,来这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不要银子的姑娘!”一位身形瘦小的男子喝了口身旁姑娘递上来的酒,顺带着摸了一把姑娘的手,然后颇带几分轻蔑的笑道。
“这姑娘到底是想玩什么把戏呢,春姐儿你倒是明说吧!”一锦服的公子笑了笑,“不过这姑娘倒是有意思的很,我很想一睹芳颜,只是不知这姑娘既然不要银子,那又要什么呢?”
吟春也不多言,直接让一旁候着的紫兰拿上来一副卷轴打开。只见那上面写着“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字迹清逸,墨采飞动,却又别有一番灵丽妍美之态。
“咦?竟有如此气度?”那锦服公子将折扇一拍,“这姑娘倒不似风尘中人更不似弱质女流,生生将我们这些男子比了下去!”
“这什么玩意儿的,我是没有看懂的,那姑娘若是不要银子,爷便直接去了,省的这多事端!”开始那大汉看了半天,竟是不知那卷轴上写了什么,听那锦服公子称赞,又拉不下脸面来问,只好拍了拍桌子,冲着吟春道,“春姐儿还是快些领了我去,看看那姑娘还能有什么花招!”
“哎,这可使不得!这里这么多人呢,凭什么让你去做那入幕之宾,得此佳人?”那略微富态的中年男子不满的看了一眼那大汉,“这般性急,不若自己寻了姑娘先去快活便是。”
那大汉被说的一脸涨红,满脸怒气,但是看了一眼富态的中年男子,又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只丢下了些银子在桌上,便拉起了一直在旁陪酒的姑娘,径自往厢房去了。
“这脱尘姑娘的字也有几分脱尘的意味,难得能写得出如此好字,只是可惜这字尚缺几分力气,下笔便缺了几分筋骨神韵,灵动飘逸有余,稳重方挺不足。”就在这边大汉愤愤而去的时候,一薄帘内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正点评着花飘零的字,“不过,一介女流能有这般字迹,已是不俗,缺少几分力道也是常情。”
“这位兄台点评的好,我只觉得这字好却还找不到如何言语形容,没有想到这位兄台倒是能评价的如此妥当。”那锦服公子拍手称赞,“今日居然能在这里遇上这样绝妙的女子和兄台这般学识的人,当浮一大白!”
说着那锦服公子站起身,对着那薄帘内的男子径自举杯一饮,笑容灿烂。
“春姐儿,这姑娘挂这字出来,莫不是想与我们比试文采?”那瘦小的男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看这位爷说的,比试可不敢,我这位脱尘姑娘啊,只是向来喜好舞文弄墨诗词歌赋的,所以她先前便说了,今日登台只求知己,不取分文。”吟春接着那瘦小男子的话说道。
“知己?”那锦服男子眸光一亮,“不知如何能担得脱尘姑娘的‘知己’二字?”
“这……奴家便不懂了。”吟春笑道。
“嘿,这也稀奇!到这地儿来寻知己来了!”那瘦小男子笑出声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逗弄着陪酒的姑娘道,“你说,爷可是你的知己?”
“哎,是是是!”那姑娘盯着银子笑得真是一个千娇百媚,“爷可不就是奴家贴心肝儿的知己么!”
“呦,瞧这小嘴儿甜的!”那瘦小的男子得意的笑了,“不过呀,爷喜欢!”然后那男子便将那银子塞到了那陪酒姑娘的怀里,顺带着在姑娘胸前摸了一把,惹得那姑娘一阵笑声。
“哼!”那锦服男子不禁哼了一声,颇带厌恶的推开了身旁迎上来奉酒的姑娘,低头喝了杯闷酒,不再理会那瘦小男子的言语。
“不懂?难不成你花满楼是联合着个小姑娘来戏弄我?”那富态的男子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瘦小的男子,“想要什么直白的说来,这般迂回倒真是坏兴致!”说着那富态的男子招了招手,让身边的小厮捧着一木盒便往吟春那儿去。
那小厮到了吟春面前,打开了木盒,里面竟是金灿灿的码着一溜儿的金条!约莫一盒的金条算下来,能抵得上千两的银子!底下顿时一片吸气和议论之声。
吟春见了金子,也顿时笑开了花,不禁道:“哎哟,这位爷这是……”
“拿去让那姑娘看看,爷配不配当她的知己!”那富态的男子一抬头,颇带气势的说道。
吟春眼珠子一转,便唤了紫兰过来,让紫兰带着小厮去寻花飘零了。眼下情形还不知会如何发展,不如让那花飘零自己看看这满盒的金子,也许她自己就会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
众人见有人引那小厮去了,又有些觉得好戏到这儿就该落幕了,这一盒的金子都进去了,这姑娘也该被那富态的男子给得去了,于是有的唏嘘的,有的还意犹未尽的,也有的颇觉索然的起了身自去寻看好的姑娘去了厢房。毕竟此刻已经将至深夜,大厅中的人能留这么久已是少有,此刻人走大半,大厅中便很快清静下来。
不多时,那紫兰便引着那小厮出来了,那小厮仍旧捧着木盒,回到了那富态的中年男子身边。
“怎么回事?可见到姑娘了?”富态男子见那小厮还抱着木盒,顿时收了自信满满的气势问道。
“小的并未瞧见。”那小厮垂首道。
“什么?”富态的男子有些气急,“那你都干了什么?姑娘见到东西了没?她可知道这盒子里的是什么?”
“姑娘知道,她还说……还说……”那小厮被富态男子问的抬不起头来。
“说什么?”富态男子踹了小厮一脚,“说话吞吞吐吐的,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