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山西六郡与虫族激战月余,战事前景很不明朗,齿爪军副帅深谋再三向万象城求援未果,失望而去。身为万象城主,酒言必须首先对自己治下的军民负责。
西六郡帮万象城对四凶复仇,万象城也慷慨支援了他们的抗战,第一次合作谁也没欠谁的。从前线发回的战报看,万象城援军表现非常突出,但谁也没料到西六郡的仗打得那么惨烈,以至于二次求援来得那么快!
以灵兽山大局为重,西六郡必须保住,但万象城也得扫清自家门前雪。四凶势力已经瓦解,穷奇却未落网,这个危险分子不知在哪盘算着卷土重来,万象城不得不防。为此,酒言派人将原先跟灰毛一起研究金阵、金心的机巧六道都请到了万象城。
城防大阵一直都被万象城高层极端看重。作为近两年来声名鹊起的新兴城市,拥有这件保命神器意义重大。兵符城、桐雀台、魔蛇城都各有依仗,万象城当然不甘人后,毕竟七叶世界从不太平。可惜天不遂人愿,整个项目长期陷入困境。
直到灰毛去世前,上天仿佛突然被他的勤勉打动,不忍令其抱憾终身。在外人眼里,修复金心、金阵的努力就快以失败告终的时候,是灰毛灵光一现在最后关头挽救了整个项目。
说起来,一群聪明人都被自己的高傲限制了视野。他们一心想要修复损毁严重的金心,其实这条路走不通完全可以绕行,目的是让金阵运行起来,未必就一定得用原来的能量源。
灰毛的新方案既巧又笨,但切实可行。经过长时间对金心的研究,利用原系统未损毁的外部能量储放回路不成问题,只要这套储能系统满载,可以短时间支持金阵全力运作。不过要充满一次能量,就算用立木台最先进的五行炉,也得四台组成串联阵列连续工作一周。灰毛手上没那么多五行炉,所以他提出一个人工充能的备选笨办法。
鼠族族长去世后,接手主持大局的孔山带着整个团队从六金城搬到万象城。边组织人手给金心充能;边由蚁族帮助,在万象城地下重装金阵;同时还联系立木台,商谈购买最新型五行炉的事。幸好酒言派令相美鳞全力配合,老孔石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未来,万象城肯定不只有一套防御系统——饭话要把魔蛇城那套拆回来的提议已获批准——但肯定要晚一阵子。
城防大阵有了着落,酒言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可要更进一步参与西六郡战事,还有许多准备工作。
首先是兵力不足。四凶势力大半被歼灭,可四散游勇的数量不小,所以南下大军无法全部撤回,因此酒言不能现在就把手中兵力调走。第一批支援西六郡的食金蚁伤亡巨大,此刻七色塔的蚁后正敞开肚子大生特生,六合城的锞银矿成了新生食金蚁的餐厅。他们没吃上白虎大帝许诺的金山,先把自家老本啃得千疮百孔,看得酒言好不心疼。这就是万恶的战争啊!XXXX烧钱了!
七色塔补充的新兵几乎全都要派往西六郡,城内三千龙族禁卫军、蛇族主战部队也会调走,万象城不得不加快武装奇牙的手下,准备让他们接手城防。治安军、城防军当初是接收水军挑剩货色组建的,抓贼劝架还行,摊上大事根本不敢指望。跟四首商量过,酒言第一次主动开口向本族借兵。
龙族虽然在另一大陆,但灵兽山的仗越打越大,龙族早就不想隔岸观火了。当酒言的增援请求传来,一队龙族战士很快上路——由霁云率领先锋军。
自鱼龙跃传送门关闭,陆海迎守军就不再担负扼守战略要道的职责。这支队伍距离灵兽山最近,所以作为前锋先期抵达蜃沙海。两万先锋军分别来自东极军、仰天城、地龙军团和陆海迎。这支拼凑起来的部队,战斗力较之前进驻万象城的龙族禁卫军团略差,但足以在蛇族配合下担起城防大任。
填补兵力缺口的同时,万象城着手疏散平民。经过两年多经营,蜃沙海北部已颇具规模,人口超过一亿五。就算万象城所有居民都北上,六金城周边仍然有相当承载力。酒言很有远见得让魔魇占了块地皮,那座埋骨城至今还半空着,这回正好用上。
按照万象高层的商议,除了必要后勤人员,普通民众都得北迁,所有治安军都调动起来去执行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城防军则跟新来的两万龙族一起联训,将要跟随城主共赴西南战场的第一水师也正抓紧最后时间整备。
定下各项事务总体部署,见过妹夫霁云和玲珑、慧山,酒言又一次把执行都推给了昆泰和四首十二辅。他本打算在学城完成悟道前隐退,没想到清闲日子没过几天就不得不再次出山。
在麒麟泊游四方,酒言已经摸到了突破现有层次的门槛,结果因为四凶偷袭家眷被迫草草出关。酒言曾向西六郡承诺必要时会亲自率部征战,可讽刺的是,他身为万象城旗帜性的人物,别说大杀四方了,连以前制敌的本事都丢得一干二净。他没法答应深谋的二度派兵请求,除了万象城调整部署的原因,还有个人因素。
眼看要上阵了,枪还没磨好,酒言想到这心里直发毛。在他重拾被中断的修行前,还得先去摆平某人的情绪,否则万象城今后就会缺少一大支柱,可如果没悟透生死道,此行很可能要无功而返,让两件事纠缠不清的家伙,就是魔魇。
埋骨虫之王最近一直在闹情绪。他当初愿意屈尊给酒言做使令,是想借特殊的灵传术帮助埋骨虫进化,成为能够繁衍下去的智慧种族。可两年多过去,魔魇很失望。他帮酒言赢下三对三千的赌斗,确立了在蜃沙海的地位,找到金山换取了龙族的支持,甚至连酒言的两个老婆都是沾他魔魇的光才娶到的,结果埋骨虫得到了什么?
魔魇宝贵的族人变成了笛笔驱使的工具,一个个死于非命,柱天木更是一战牺牲十五名!照此势头下去,埋骨虫等不到酒言兑现承诺就先死绝了!而那小子!不但恬着脸想要魔魇率部回往生门防守万象城,居然还打算再带一队埋骨虫去西六郡!感知酒言来意的魔魇勃然大怒,强行掐断了双方的意识联系!
酒言明白魔魇愤怒的原因,他也是硬着头皮争取对方的支持,毕竟埋骨虫是万象城得以建立的两大基石。虽然吃了闭门羹,酒言对魔魇只有亏欠之情。南下跟凤凰谈判商道事宜前,他又一次提起承诺。现在,即将投身决定七叶世界未来命运的旷世大战,很可能一去不返,酒言必须在出发前完成与魔魇的约定。
拖了两年,酒言总算摸到一点窍门。《灵传术》木之二的观世界,酒言完全悟透,对生死能量的观察已经细致入微;木之一的生死道,却还卡在只知理论框架却无法运用的尴尬阶段。
临机突破怕的就是半途而废,事后再想进入那种灵光一现的状态真是可遇不可求。另外,灵传术造诣精湛的人绝对不止他酒言一个,可好像还无人解开生死转化的奥秘,酒言在短期内成功的几率真是渺茫。
无法兑现承诺就不能再去找魔魇,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才能突破?越是焦虑,他就越无法沉静下来,而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到了2147年4月,一人和她从南方带来的两封信,终于让困顿中的万象城主豁然开朗!
任酒言想破脑壳也猜不到,帮助自己攻克难关的人竟会是貔貅崖长貅净灵!她不但带来了刚与四凶打完仗的十万雄兵,还捎了穆月、庆极两人的信。
穆隐死前解除了女儿的记忆封印,恢复记忆却失去父亲的穆月饱受情感折磨。得知腾根泽举兵讨伐四凶的消息,她决意前往东南战线与母亲、姐妹们并肩战斗,后随菱纹女营一部调往凤竹岚与辟天竹海。
那里原本驻守着一支兵符城狴犴司下属、专门对付僵尸死灵的人马,是深谋借商道暗度陈仓派遣,以防备不开门趁大家注意力转移,搞突然袭击。这些人数量不多,部署在此的目的,只是给不开门提个醒——我一只眼盯着你呢!
二次求援无果后,深谋把这支部队调回了西六郡,但走前他两次请求万象城派菱纹女营接防,而且着重提到城主第一夫人在兵符城狴犴司服役期间,最擅长应对这类事件。酒言本打算忽略深谋的意见,把爱妻从四凶之地调回,现在倒有些庆幸没发出那道命令。
在穆月的信中,字里行间满是欢快,重点就一件事——青龙主动示好,把四凶之一的猰貐变成了大补丸,穆月因此突破到操元层次!她对此非常骄傲——先前整个菱纹女营这种层次的人只有她老娘一位。颇有点得意忘形的穆月,非常开心能在老公需要时出力,甚至暗示了金躩长期压她一头的不满……看来军部某些人在拟定调令时费了些脑筋,避免了城主家后院失火的可怕灾难。
而庆极的信,有如一份散乱的研究笔记,酒言看得糊涂,好不容易才在末尾找到最关键的一句:“不懂就问净灵大祭司”……
早说啊!我XX时间紧得很!
不过这下酒言明白为何净灵会专程到访了。
貔貅族很少离开灵兽山东南一带,外界对他们了解不多,庆极应该是随麒麟泊学生军在四凶之地作战时,遇到了净灵。从称呼和前所未有的信任看,游四方祖师非常尊敬净灵,大概认为她在庆极、酒言两人目前面临的课题上作用可期。
酒言隆重迎接了慷慨的貔貅族盟友,净灵则亲自主持了一场规模覆盖全城的祝福盛会。等这些忙完,酒言把计划的貔貅族-㞭㟶族联谊推后,安排长貅休息,但净灵不辞劳苦主动提起庆极信中未交待的事。这才是酒言最关心的,他自然不客气。
来到无人打搅的静室,净灵从她与庆极的相遇说起——这还多亏青龙给穆月的那份大礼牵线。在普通人想来,能大幅提升魂能的东西吃了就是吃了,谁管它怎么起作用的?而庆极恰恰属于凡事多问个为什么的少数,他颠颠跑去找穆月问这问那,弄得神纹女一头雾水。正巧净灵也在场,她一出口,庆极惊为天人!于是谈起酒言的事。
困扰通灵六道祖师和酒言的问题,在净灵看来并不复杂。这源自她特殊的工作——引导逝去族人的灵魂回归母亲树,请树中灵魂赐予祝福和新生命,说白了就是沟通生死,听起来跟《灵传术•木之一•生死道》的内容不谋而合。
酒言只是个刚刚涉足此领域的新手,而一代代长貅已经传承这份职责快两千年了!人家玩剩下的东西,居然整得自己死去活来,真是伤自尊啊!幸好净灵很给酒言面子。
“城主是靠一己之力超越生死界限,而我们必须借助胎果木的伟大力量才能做到。”净灵说:“胎果木是上神所赐,是生死界限的化身。在七叶世界,还有一些类似的东西,但它们是纯粹的死亡之门。”
“前辈说的是鬼木?”
“你们是这样叫它的,貔貅族称之为死界。它们只吸收死者的魂魄,诞下新一批亡灵,而在胎果木结界内,魔物、亡魂一类存在得不到引导的话就会消散,这就是四凶无法攻下貔貅崖的原因。”
与如此重大的秘密擦身而过竟然没发现,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兜了那么大圈子,真是太冤枉了!酒言心想。
“这跟神纹族用色彩辨别亡灵、魔族的方法有何异同?”他急忙问。
“腾根泽神纹女出现在灵兽大陆的时间比貔貅族稍晚,她们感知生死能量的技巧其实来自我们这一族。因为无法借助更多胎果木的力量,神纹族影响生死的程度较低。庆极祖师对胎果木做过很多调查,但他看不到生死能量的流动,也没参与过貔貅族长貅大祭司引导往生、转生的工作,所以并不了解胎果木到底如何影响生死两界。”
酒言竖起了耳朵。
“我们生活在世间,吸收天地间的能量一点点壮大自己的魂魄,即为体内积蓄的魂能。生灵离开世界时魂能会逸散,这些能量富集起来会形成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锞矿、炼材、亡灵。我早年接触过来灵兽大陆旅行的㞭㟶族武圣,说起来的话,㞭㟶族魂炼术和貔貅族祭司的能力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可精准辨别炼材中蕴含的魂能,加以引导令它们恢复一些生前的性质,或者融合产生变化,最终形成独特的魂器;而我们是借助胎果木的力量炼化亡灵,孕育新生命,或者施加祝福。二者都是对生死能量的利用,所以魂炼术才能造出具有自主意识的圣器,那实际上就是特殊的生灵、亡灵结合体。”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啊!”酒言感叹道!
净灵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魂炼师虽然看不到生死能量,但他们对魂能细微差别的感知力远超普通人,并且在练习途中能够不断增强魂能同调亲和力,这是个拥有胎果木、死界部分功能的过程,可终究落了小成,无法凝聚繁衍不息的真正生命,但我们貔貅族祭司跟城主的奇特修为比起来又大大不如。”
酒言赶紧谦虚称谢。
“城主不必过分自谦。我们这一族的祭祀虽然能够沟通生死两界,可一旦中断与神树的联系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城主却不同!庆极祖师曾提及令堂和你的龙化,那是真正超越生死界限的奥义!令堂曾是青龙大帝坐下第一宿卫星官,东六郡许多人至今记得她的威名。青龙大帝乃灵兽大陆操控生命能量的至强王者,但他没能突破生死界限。助令荆晋级操元之列的东西,其实是大帝用生命能量压缩猰貐亡灵魂能而成,虽然去除了大部分杂质,但手法简单,终究不像胎果木转化那般完美。尽管能激发潜能,助人迈入更高层,不过魂能驳杂固化,以后再想突破更难了。”
“啊!?”穆月、庆极的信中对魂能层次突然晋升的弊端只字未提,酒言这会才明白其中害处。
“大帝事前问过令荆的意思,是她本人权衡利弊后决定服用的。”净灵看懂了酒言心思,故有此一说。
听罢长貅的解释,酒言对穆月的行为大为感动又不太甘心。穆月还年轻,今后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办法遂愿,收了青龙这份礼物无异于饮鸩止渴。事已至此,想反悔也晚了,酒言不再多谈此事,请净灵继续。
“城主既已超越生死,就相当于本身化为一尊胎果木,自然能够做到神树才能做的事情。”
酒言的心吊了起来,因为净灵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
“胎果木对灵魂施加影响有几个原则:保留本心,一视同仁;把不稳定的变稳定;将固化的重新活化;有缺失的补全。”
“兴衰莫过其四:羸弱之物喂之以盛,则成;盛极之事以否[pǐ]济之,二者皆亡;盛极之事喂之以盛,必盛极而衰;死极之事以死济之,则虽死犹生。”酒言忽然低声背出了这段话。
“很精辟的阐释!原来城主已经悟到了?”
“不,这是别人讲的,听前辈所说觉得有相似之处就背出来了,可我只会背却不会用。”
净灵闻言笑了。“不会用?这用法已在话中了啊?而且还多了一种用法。胎果木是只生不杀,你那段话里明显有生杀两道。这是令堂留下的吗?”
“并非我母亲所留,但也颇有渊源。不瞒前辈,这们功夫其实就叫‘生死道’。”
“‘生死道’?”净灵略作沉吟,“确实是世间少有的高妙功夫!但未免太霸道了些。我想请问城主……”
再高妙、再霸道,也得会用才行啊!酒言苦笑着回道:“前辈请讲。”
“如果城主完全掌握这生死道,天下恐怕罕有敌手。我想知道城主打算以何种身份君临世界?”
有这么厉害!?这是酒言的第一反应。过了几秒他才明白——净灵的问题太大,而他从没想那么远。可是瞧长貅的态度,回答不好这个问题,人家或许就不愿尽心指点了。
大概猜到酒言一时片刻回答不了,净灵转而讲起她成为长貅前的事。
“貔貅族人成为祭祀前,都要接受长貅安排的试炼。试炼者以假死的办法,让灵魂进入胎果木中的亡者世界,被接纳并安全返回之人才有资格施加神树祝福,那之后才能作为祭祀培养。今后一旦行为严重背离祭祀之道,就会失去跟神树沟通的能力。所以,力量必须得到约束,必须付出代价作为交换,这是世间铁则。就像神树所展示的,生必须有死作为交换。貔貅族祭司为获得力量付出的是虔诚和自律,不知城主准备交换什么?”
这个问题比前一个更难,看酒言思索半天没有做声,净灵主动说道:“我会助你获得这份至强的力量,但请城主永远记住——所得越多,代价越高。”
酒言心底突然窜出一阵莫名恐惧,他未来的人生轨迹好像猛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