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亚琴害怕地朝门外看了看,才小声说,“就前天上午,村支书黄根发的弟弟带着二三十个流氓打手,拿着木棍和钢筋,冲到孙小明家,见东西就砸,连一条狗也不放过,被他们活活打死。孙小明不在家,他媳妇哭喊着出来制止,被他们打得鼻青眼肿,小腿骨折。孙小明听到消息,从外地的建筑工地上连夜赶回来,打110报警,向上级反映,都没有用。”
罗晓明的胸脯起伏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孙小明家也是不肯卖地,她媳妇没事做,想自己种。他们是五队的,离这里不远。他家总共有五亩多地,种得好,一年能挣一万多元钱。而卖给他们,一年只有一千多元钱,相差好几倍呢。潘家人到他们家说了几次,他们坚决不同意,就遭了殃。”
罗晓明气得脸都扭歪了:“太不像话了。走,丁秘书,我们去看看。”
沈亚琴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面看看,回头有些紧张地说:“罗市长,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潘家靠山可大啦,他们市里有人,据说省里也有人。这里谁也不敢得罪他们的,连警察也不敢来呢。”
丁小琳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家在市里有什么人?”
“这个,我不知道。据说是大官,省里也是大官。我们都不敢问的,见他们从埭路上经过,也都要躲的。”沈亚琴神色紧张地说,“潘书记的弟弟可厉害啦,长年养着一帮地痞流氓,在村里无恶不作,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村民们都敢怒不敢言啊。”
罗晓明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简直无法无天了!”
说着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沈亚琴说:“阿姨,你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小孙子全靠你了,你要是累坏了身体,他怎么办?”
“谢谢罗市长,谢谢你们!”沈亚琴感激万分地送出来。
罗晓明走到门外,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我们来过你家,你不要对别人说。好在没人看见。否则,对你不好。”
“嗯,我知道。”沈亚琴也不放心地叮嘱,“罗市长,丁秘书,你们就直接回去吧,千万不要去潘家。”
“嗯,你进去吧。”罗晓明朝她挥挥手,“我们知道怎么做,你放心。”
他们走到埭路上,要给沙小芹打电话,丁小琳的手机响了,正是沙小芹打来的:“丁秘书,你们在哪里?我到了东角村的埭路口。”
丁小琳:“我们在第六村民组这边,你在哪个方位。好,你站在那里,我们来接你。”
罗晓明调转车头去接沙小芹。在路上,他叮嘱丁小琳:“今天,你不要说我的身份。”
“嗯。”丁小琳表示同意。
前边那个大马路与小埭路的口子上,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个女孩。她就是沙小芹。又是一个美女。
罗晓明透过车窗看着她优美的身影,感觉她的漂亮度和身材的匀称度,还有气质,似乎都介于邓晓雯与丁小琳之间。
罗晓明将车子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丁小琳招呼她:“沙记者,进来吧。”
沙小芹拉开后排的车门,坐进去,看着驾驶员,问丁小琳:“丁秘书,他是?”
丁小琳:“我同事。”
沙小芹把头往前伸出去,从侧面细致看了一下罗晓明,然后打开手机对照着看了看,不禁惊叫起来:“啊,他就是罗市长吧?我微信里有他的照片。”
丁小琳:“你也收到过这种微信?”
“嗯。”沙小芹说,“我们好多同事,都收到了类似的微信。”
“你看看,不得了,快帮我抓紧时间删除它。”罗晓明对丁小琳说,然后才回头看了沙小芹一眼,“你好,沙记者,我是罗晓明。但沙记者,今天请你不要亮明我的身份,也不要拍照,更不能采访。”
“罗市长,您是英雄啊,为什么不能采访?”沙小芹不解地说,“我本来就想联系市政府办公室,或者市委宣传部,去专门采访您呢。”
罗晓明有些急:“沙记者,千万不要再给我添乱了,拜托,拜托。什么英雄啊?不就是做了几件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吗?遇到这种事情,不这样做,倒是不正常的。唉,可见我们的一些干部,真的是越来越脱离老百姓了,或者说,离老百姓的要求越来越远了。”
“罗市长,你回答得太好了。”沙小芹惊喜不已,“这就是采访啊。您刚才的话,我要是能录音下来,就太棒了。”
罗晓明有些不高兴了:“沙记者,你没听懂我的话?不要再发这种微信了。这种消息更不能发。不管是网络上,还是报纸上。这对我开展工作不利,你明白吗?”
丁小琳:“沙记者,罗市长说得没错。官场上,这种消息太敏感了,弄不好,对罗市长会起反作用的。”
“好,我知道了。”沙小芹说,“不过,罗市长,现在有些新闻,在民间传得更快,因为有微信,谁也控制不了。譬如,这个村支书打人事件,我也是先收到微信,再来采访核实的。但核实以后,这个新闻又不允许登报。”
丁小琳问:“为什么呢?”
沙小芹有些不满地说:“不知道我们总编,看了我写的新闻,向市里哪个领导汇报的。领导的意见是,暂时不能见报。你看看,要是没有微信,这种新闻,不就要变成旧闻了吗?”
在沙小芹的指领下,罗晓明很快将车子开到孙小明家前面的埭路边。车子停好,他们从车子里出来,沙小芹领着他们拐进那条进宅的水泥小路。
沙小芹边走边介绍:“孙小明是后面第三家,那排三间平房就是。村支书黄根发在第四村民组,喏,东边五六个宅子,砌得最高,最豪华的那幢楼房就是他家的。”
远远看去,黄根发的楼房是一幢五层欧式大别墅,造型非常漂亮。在普遍都是二三层高的村民小别墅群中显得鹤立鸡群,十分耀眼。
他家有个很大的院子,一圈艺术围墙将它隔成了一个独立宅院。连围墙的大门都是坚固厚重的古铜式铜门。而孙小明家则跟沈亚琴家差不多,青砖白墙,没有院子,直裸裸的三间低矮小平房。
这就是活生生的穷富对比!而且,住大洋房的富人还要派打手把住小平房的穷人家砸烂。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不是严重的阶级剥削和压迫吗?
罗晓明走在那条狭窄的进宅路上,心里很不平静,也非常气愤。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现像背后的实质到底是什么?
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孙小明家的门前。孙小明媳妇从屋内走出来:“这不是昨天来的沙记者吗?”
“对。你叫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你叫冯雪妹。我两个同事,也来看一看。”沙小芹上前跟她说,“你老公呢?”
“到区里反映情况去了。”冯雪妹鼻青眼肿,右边脸颊紫肿得像个馒头。两边的脸明显有大小,颜色也不一样。
罗晓明和丁小琳不声不响地走进去看起来。
真是满目疮痍啊,就像被日本鬼子洗劫过的一般,家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完整的。吃饭的桌凳被砸坏,装东西的坛坛罐罐被砸碎,锅碗瓢盆被砸扁,地上一片狼籍。
“谁来帮帮我们吧。”他们正看着,冯雪妹就“哇”的一声哭喊起来,然后指给他们看,“你们看看,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衣柜,家俱,都被他们砸坏了。还有门窗,灶,床,也都被砸掉了。现在,我们什么也没有了。”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罗晓明气得七窍生烟。丁小琳也看得脸色发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间屋子都看了一遍,他们走到门外。东邻西舍、同村乡亲都偷偷站在自己的场院上朝这边看,不敢走过来。
“现在,让我们怎么活啊?昨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连饭都没吃着,晚上就睡在地上。”冯雪妹捶胸顿足地哭喊着,“这社会,还有没有王法啊?我们只是不肯把地卖给他们,他们就对我们下这样的毒手!他们比过去的强盗还要狠毒,比地主资本家还要凶恶啊!”
罗晓明上前安慰她:“冯雪妹,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要太伤心,要当心好自己的身体。你要相信政府,一定会来处理这件事的!”
“可这位记者,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处理啊。”冯雪妹两眼红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像个疯子。
可她的头脑是清醒的,似乎还有些文化。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目光中充满了恳求和期盼,“你们都是记者,能不能帮我们叫中央电视台来报道一下。”
罗晓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神。那是一个被强者欺负的弱者无奈的,充满恳求,渴盼帮助的目光啊!他的心都快要碎了。可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
丁小琳和沙小芹也是同样的心情,她们还有女性柔软的一面。她们都低下头,背转身,偷偷抹起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