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常乐到县团委见赵旭东,汇报了筹建团员活动中心的事。
赵旭东笑着说:“你这个小书记,动作挺快,说干就干开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全力支持。”
常乐说:“我们李局长对建设团员活动中心很支持,要求财务在经费上充分保障。我们想建得好一点,最起码在县直机关里能走在前面。现在硬件方面问题不大,关键是软件不足。如何建一个符合新时期团员特点和实际需要的活动阵地,我心里还没谱。所以来向赵书记你取经,请你多指点指点。”
赵旭东笑着说:“传经谈不上,提点建议倒是可以。前一段时间,我正好参加了全国基层团干培训,带回来一些资料。特别是南方沿海城市团的工作非常有超前性,这里面有不少团员活动阵地建设方面的内容。”说着,起身走向对面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资料袋,递给常乐:“就是这些,你拿去参考参考,用完还我就行。”
常乐赶紧站起来接住袋子:“太感谢赵书记了。”
正说着,进来一个人,身材瘦小,眼睛炯炯有神,浑身透着军人一般的干练。
赵旭东赶忙介绍:“这是田县长的司机郭玉智,郭哥,这是XXX局团委书记常乐。”常乐赶紧和郭玉智打了招呼。
赵旭东问:“郭哥,你不跟着田县长吗?”
郭玉智说:“田县长坐清江区的车回家了。我两个战友马上要过来,我得招呼一下他们。我过来就是请你中午一起作陪的。”
赵旭东说:“那没问题,噢,连常书记也一起邀请上吧。”
常乐忙说:“你们吃吧,我还得回局里。”
赵旭东说:“郭哥刚跟着田县长过来,对兄弟们很关照,一起坐坐认识一下。再说了,我对清河县城也不熟悉,你就留下吧,帮我们找个有特色的地方招待一下客人。”
郭玉智说:“小常,咱们一起吧。我那两个战友酒量很大,我又不喝酒。你和旭东一起上,放翻他们。”
常乐看两人很真诚的样子,不好意思再推让,便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玉智开着进口三菱车,常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指路。
三人先去火车站接了郭玉智的两个战友,便直奔乡企饭店。
饭店经理认识常乐,把最豪华的包间让给他们,并亲自进去沏茶倒水,郭玉智感到很有面子。
常乐出去和经理又安顿了一下,回到包间。
一分钟左右,服务员送来两盒中华烟,两瓶五粮液。
郭玉智很赞赏地看了常乐一眼。
常乐心想:“今天又吃了老爸一回。”
郭玉智的两个战友都是东北人,一个叫鲁大兴,一个叫杜明。性情豪爽,说话嗓门都大。三人好久不见,不停开着玩笑,气氛很热烈。
乡企饭店的家常炖草鱼、红公鸡焖猪尾很有名,常乐特意为他们点了这两道招牌菜,几个人吃了纷纷叫好。
杜明对赵旭东和常乐说:“别看你们郭哥长得文绉绉的,胆子可不小啊。当年部队对面小卖部老王家有个闺女,长得老水灵了,我们都想追求人家。可那姑娘偏偏看上了玉智,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玉智是日也思夜也想,对那姑娘着了迷。有一次,半夜翻墙出去约会去了。结果凌晨回来,从外面进不去了……”
赵旭东忙问:“后来呢?”
杜明笑着说:“幸亏后半夜换我站岗了,我偷偷放他进来了呗。”几个人大笑,郭玉智不好意思地直摇头。
赵旭东问道:“郭哥,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郭玉智听赵旭东这么一问,神情马上便有些黯然:“我三年后转业回老家。老王家就这么一个闺女,那姑娘为了照顾年老多病的父母,不愿意离开。所以就散了,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这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赵旭东后悔自己多嘴,于是赶快站起来说:“郭哥,过去的事咱们不说了。今天咱们重点把东北的两位哥哥陪好,来,我再干一杯。”说完一口就把二两酒喝了。
常乐起身说:“我作陪,”也喝了。鲁大兴和杜明看着高兴,也都喝了。
几个人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共喝了三瓶五粮液。
走的时候,赵旭东已经醉了,常乐也有些摇晃,说话嘴巴打卷。郭玉智那两个东北战友好像喝得刚刚好,反应正常,酒量确实厉害。
郭玉智去结账,经理告诉他常乐已经结了。
郭玉智回头不好意思地对常乐说:“怎么能让你结呢?”
常乐微微一笑:“没事,认识就是缘分,来了就是弟兄,谁结不都一样嘛。”
郭玉智马上搂住常乐的肩膀:“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哥帮忙,尽管说。”
郭玉智送常乐回到单位,常乐快步回到办公室,见李胜利没在,便反锁了门,脱鞋上了单人床,倒头便睡。
大约晚上七点多,常乐醒了。中午光喝酒了,没吃什么菜,现在觉得饿了,便下地出去买方便面。
到大门口,正要拉开侧面的小门出去,只听门卫室里有人喊道:“常乐。”
常乐觉得声音听着耳熟,定睛一看,从门卫室里走出来的是海子所做饭师傅老牛。
常乐高兴地上前和老牛握手:“你怎么来了?”
老牛眯着小眼说:“所里把食堂撤了,我没地方可去,便来找李局长。李局长可怜我,就安排我当了局里的门卫,我是下午才来的。三点多的时候,我看你红头涨脸地进来,喝了吧?”
常乐笑笑说:“是的。咦,你怎么认识李局长?”
老牛说:“我最初在林场镇政府食堂干过,在那认识的李局长。李局长人很好,对手下司机、秘书,甚至我们这些临时做饭的都很关照。”
常乐问老牛:“你吃过了吗?”老牛说:“吃了点。”
常乐一听,说:“我正好也没吃,你等着。”说完,去旁边有缘人酒楼买了鱼香肉丝、过油肉,两只煮羊蹄,两大碗米饭,还有一瓶太行二锅头,借了一个托盘,端着菜便回来了。
老牛锁上侧门,打开餐厅的门。常乐端着菜进去,把菜放在餐桌上。
夜很寂静,刘虎生他们都不在,偌大个院子只有他们一老一少两人。
常乐中午就没少喝,晚上胃里难受,就只喝了二三两,其余的都让老牛喝了。
常乐问:“刘东生现在怎么样了?”
老牛一脸正色地说:“东生是个好后生。听说当年本来是让他回局里当通讯员,结果误把你给调回去了,这也是命啊。他和乡里一个年轻女干部处了对象,两个人都挺老实,倒也般配。他父亲给他在县城里盖了间房,将来结婚用。以后两人再慢慢往县里头调。”
常乐听了,对刘东生挺同情:“如果当年没把我调回来,那我现在过的肯定又是另外一种生活了。”
老牛酒意越来越浓,对常乐说:“我给你唱一首吧。”说完就唱:
正月里来锣鼓响,想起我妻儿好心慌。
年年月月同床睡,不晓得妻儿你在何方。
二月里来刮春风,妻儿丢下两条根。
生意买卖停搁定,对对儿女谁照应。
三月里来是清明,家家户户去上坟。
人家上坟成双对,可怜我光棍单一人……
老牛带着哭腔,从正月一直唱到十二月,光棍的境遇一月惨过一月。常乐听着,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老牛唱完,半晌无语。
常乐打破沉默:“这是什么歌,唱得这么伤心。”
老牛说:“《光棍哭妻》。”
常乐知道,老牛是个命苦的人。少年丧父,母亲改嫁,爷爷把他拉扯到十八岁,也走了。老牛没上过学,家里地也撂荒了,没处可去,便被当地乡政府收留,到政府食堂做饭。
老牛今年五十五了,身体壮实,为人憨厚,一直单身。过去是穷得没人要,现在是老得没人找。
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辈子没有收获过自己的爱情,却意外促使常乐找到了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