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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生活里也有雾霾

2017-01-22发布 5356字

孙建军一觉醒来,头痛欲裂。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白墙、白床单,一股来苏水味道的空间。感觉告诉他,这里是医院。但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空白,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时,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进来,看他醒了,就问道:“你感觉咋样?头还疼吗?”

他摸摸脑袋,脑袋上被剃掉了一大块头发,上面有个无菌纱布的补丁,外面还缠着纱布。他按压了一下,头顶还隐隐作痛。疼痛感使他想起来了——他昨晚被人打伤,送到医院来了。

他问道:“小美女,昨晚谁送我来的?打我的凶手呢?”

小护士改用普通话回答说:“是警察送你来的。一会上班了,他们还要来找你做笔录。让你不要离开。”

孙建军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他蓦然想起了今天的航班。赶紧拿出手机,查询自己订票的航班信息。航班是上午十一点十分的,现在已是八点十分,自己得赶紧收拾,赶往机场。他从病床上急速地直起身,忽然觉得天晕地旋,一下子栽倒在床下。

小护士吓得大声喊人,在旁人的帮助下,把孙建军重新抬到床上。孙建军头疼更加剧烈,忽然又觉得恶心反胃,趴在床边呕吐不止。

小护士说:“你不要动了!昨晚你被人用啤酒瓶打破了头,医生说你可能有轻度脑震荡!”

孙建军又气愤起来。他恼火地问道:“凶手呢?凶手抓到了吗?”

小护士回答说:“这个你就要问警察了!你稍等一下,他们上班就会来找你的!”

孙建军手里拿着手机,心里忐忑着。他在心里评估着自己该不该把自己挨打的事打电话告诉严瑾。

八点半左右,一个年轻的警察来到孙建军的床前,开始给他做笔录。

孙建军首先表明了自己的律师身份。

警察说:“你放心,我们警察办案,一定是客观公正,秉公办理。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警察并没有把他的律师身份当回事。

警察看了他的身份证,详细了解了他挨打的过程。警察笔录还没有做完。严瑾就给孙建军打来电话:“小孙,你不在酒店房间吗?”

孙建军支支吾吾没敢直接回答。

严瑾又问:“你怎么啦?在哪?吃早餐吗?”

“我在医院!”孙建军鼓起勇气回答说。

“怎么啦?生病了?没事吧?”

孙建军含糊地回答说:“我现在急诊病房,你来了就知道了!”

严瑾赶到的时候,警察的笔录刚刚做完。年轻的警察和严瑾打了照面,惊讶地招呼道:“严姐,啷个是你哟?”

严瑾只觉得这个人面熟,但不能确认。

警察解释说:“我是唐甜甜的弟弟唐涛。我们见过的。”

一经警察提醒,严瑾立刻想起来了。毕竟唐甜甜和唐涛姐弟两个外貌上还是有点相像的。

严瑾说:“哦,对对,唐涛。你好!你好!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懵,没想起来。”

唐涛说:“严姐回来的少嘛!”他指着孙建军问道,“他是谁呀?你们认识?”

严瑾回答说:“哦,他是我们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他怎么啦?”

孙建军见到严瑾,有点小激动,又有点愧疚。他着急地想坐起来,谁知头疼恶心又加剧了。他捂着脑袋,嘴里干呕着,胃里恶心得很难受。他没办法插话。

唐涛同情地看了孙建军一眼,简明地回答说:“孙律师昨晚在南河坝吃烧烤,与店老板发生冲突,被人家用啤酒瓶砸破了头!”

孙建军听说,赶紧摆手,意思是唐涛说得不对。

他强忍着内心的难受,说:“我发现他们家的羊肉有问题,假的!我找他们理论,被他们打伤了!”

唐涛说:“对方报了警,承认是他们打伤了孙律师,还付了医药费。但人家说,当时孙律师也喝醉了!他们这是酒后斗殴。”

严瑾听明白了大半。她问唐涛:“凶手呢?”

“应该还在所里的留置室吧!”

严瑾就对孙建军说:“你今天不要走了!退票吧!就在医院安心地把伤养好了再说。我现在和唐警官到所里去一趟。”

严瑾对孙建军的表现很有点失望。在香格里拉的时候,他和一帮台湾来的妇女差点发生冲突,王晨宇批评他,他还不服气。昨晚上的事,大约又是孙建军居高临下,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想体现一把当律师的优越感,出言不逊把人家惹急了!但孙建军再怎么不对,也是自己的员工,而且还是跟着自己才到绵阳来的。她不能让他吃亏!

下楼时,严瑾问唐涛:“这个案子,凶手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唐涛说:“我看孙律师身体也不是太要紧。我也问了医生,医生说应该有点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头上还有那么大一个伤口。”

“就是皮外伤,也没有缝针。”

“听你的意思,凶手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吧?”

“起码拘留二十四小时,负责全部医药费啊!”

“这个老板有背景吧?”

“也没有啥,就是我们一个副所长的同学。再说,是不是同学也没有多大关系,这种打架的小案子一般都是调解处理的。”

来到医院楼下,唐涛对严瑾说:“严姐,你知道我们所在哪吧?要不你先到所里等我。我这边还有一点小事处理完就来。”

严瑾心知他是为了避嫌,故意落在后面。但她没有揭穿。自己打了一个出租车,来到所里。

所长姓伏,是个不到四十的年轻警察。严瑾用绵阳话自我介绍说:“伏所长,你好。我是北京天佑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也是所里的法人代表。”说着,将自己的名片放到所长面前。

伏所长问:“哦,严律师,请问有啥事?”

严瑾很严肃地说:“我单位律师孙建军先生,昨晚在南河坝一家烧烤店就餐,因为对店里的羊肉质量提出疑义,店老板不仅不接受批评,还伙同一帮人将孙律师野蛮殴打致伤。经医院医生检查,不仅有外伤,还有脑震荡。目前,孙律师还在急诊室接受治疗。本来他定了今天上午十一点的航班回北京,现在行程只能取消了!我代表天佑律师事务所要求你们依法惩治凶手,赔偿我们的损失。”

伏所长听了严瑾的陈述,回答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听具体接案的警官说,这是个酒后斗殴的小案子。双方都愿意接受调解。打人的一方主动将伤者送到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啊!”

严瑾绵里藏针地说:“伏所长,我从小在绵阳长大,尽管现在居住在北京,但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关心绵阳的名声。绵阳是一个美丽的旅游城市,全国知名的科技城,我不相信有外地人居然因为一句质疑的话就被野蛮殴打!对于你们整个公安系统来说,这肯定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我们受害人来讲,这就不是一件小事。对于绵阳的声誉来讲,那就更不是一件小事。”

伏所长被严瑾一席话,说得牙根都有点酸疼。他说:“严律师,你看这样行吗?我先找具体办案的警官了解情况具体情况。你下午上班的时候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我们再交换交换意见,好吗?”

严瑾说:“好吧!我下午来。”

严瑾站起身正要出门。唐涛敲门进来。他看了严瑾一眼,两人互相都没有说话。

严瑾出门再赶往医院。

孙建军再次见到严瑾,内心还是很愧疚。他想解释,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严瑾。

严瑾本想责备孙建军几句。但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纱布,脸色苍白,满面羞愧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严瑾笑笑,略带挖苦地说:“又是一种别样的人生体验吧?”

孙建军苦笑道:“抗日剧说四川人打鬼子厉害,没想到打自己人也很厉害!”

“打鬼子是往死里打,打你只是给你一个教训!头还晕吗?”

“见到你就好多了!”

“看来你还得再挨一啤酒瓶才行!伤成这样还敢耍贫嘴!”

“本来嘛!”孙建军又问,“你到派出所,他们领导怎么说?”

“他让我下午到所里听信。听说烧烤店老板和他们所里一个副所长是同学。但我不相信他们敢徇私枉法!”

“难怪那么猖狂!”

中午,严瑾回妈妈家匆匆吃完饭,给孙建军单炒了回锅肉和西红柿炒鸡蛋,送到病房。

孙建军吃完饭,对严瑾说:“我感觉好多了,是不是出院算了?”

严瑾说:“你住在医院里,他们都不打算处理凶手!你要是出院了,那不是正好有借口啊?再等两天吧。不能叫他们就这么不了了之!”

下午,严瑾依约来到伏所长办公室。伏所长见到严瑾,笑容满面地说:“严律师,你来得正好!来来,坐下说。”伏所长把一张A4的纸放到严瑾面前说,“这是我们和对方沟通之后,拟定的赔偿方案。对方还是很有诚意的!你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双方签字认可就行了!”

严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摇摇头说:“这个方案只能说明对方完全没有诚意解决问题。赔偿一千块钱?住院吃药都不够!这机票损失、误工、陪护、营养、精神抚慰、市内交通费、住宿费等等,哪一样少得了一千块?”严瑾掰着指头,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费用项目,让伏所长有点急眼。

伏所长说:“严律师,手下留情嘛!不要整得太复杂了嘛!实际上,打人的人还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哪来那么多钱嘛!”

“事情是因为这家店引起,率先拉扯动手的也是这家店的老板,顾客受伤也发生在这家店里。这家店老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该他负责赔偿该谁赔偿呢?”

伏所长说:“这样吧,我来做主,再加一千。行不行?对方我负责去做工作,你们也让一步。”

“不行!”严瑾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不是来和你们讨价还价的!事情的处理必须有个公平合理的底线。”

伏所长沮丧地说:“如果调解不成,你们就只能走法院程序了!”

“行啊!只要对方不肯接受调解,我们就走法院程序嘛!今天我们就去做伤情鉴定。然后再到市局督查处去咨询咨询你们基层办案的程序。”

伏所长听到严瑾说还要去督查处,心里就有点发毛。他问:“严律师,不要把问题搞复杂了嘛!你说说你们的具体要求到底是啥嘛?”

“只有两条。一、当面赔礼道歉;二、各项赔偿金额九千元,但不包括医药费、住院费。”

“你这个要求太高了吧?当面赔礼道歉这个我可以做工作。赔偿九千,有点高哦!”

“怎么会高?现在是法制社会,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犯了错,就得付出成本。这一次让他赔偿到位了,下次他还敢对顾客这么嚣张吗?”

伏所长给严瑾反复解释,求情,最后说出了实情:“唉,对方是我们所里指导员的同学。如果处理太重,以后也不好开展工作。你看这样好不好?五千元,不包括医药费。严律师,你看行吗?”

严瑾见伏所长真心着急了,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点头答应了。

严瑾和伏所长约好明天再来签署调解协议,正要出门。伏所长说:“严律师,你太厉害了!我今天中午回家吃饭,提起你的名字。我老婆居然认识你。她也是南山中学毕业的,比你低一届。她说你当年是学校里的学霸!”

严瑾离开派出所,到附近超市买了牙膏牙刷香皂毛巾脸盆等生活用品,还买了一堆点心水果,送到孙建军的病房。她晚上应约和弟弟严瑜一家、还有妈妈,到森林雨火锅店去吃火锅。

森林雨火锅店在绵阳很受欢迎,不仅市区内开设了几家店,还在相邻城市开设了多家分店。人气旺,生意好,可谓财源滚滚。

严瑜知道姐姐可以喝点酒,提前征询了严瑾的意见。严瑾的意思最好喝点红酒,而严瑜最讨厌喝红酒,只喜欢喝白酒。于是,他带了一瓶长城干红和一瓶丰谷酒。吃完结账的时候,严瑜发现单子上有一项叫“开瓶费”,两百元。于是,他问服务员:“开瓶费是啥子钱?”

服务员解释说:“我们店里有规定,客人自带酒水要收取开瓶费,每瓶一百。”

严瑜气恼地说:“岂有此理!谁规定不能自带酒水的?”

“我们四川森林雨餐饮有限公司总部的规定。”

严瑜气得把收费单扔到地下,不理智地骂道:“规定个锤子!老子两瓶酒都没要两百块钱,你龟儿子开瓶费就要收两百!抢钱哦?”

严瑾制止住严瑜的叫喊。她冷静地对服务员说:“小妹,你去把你们的经理叫来。我问几个情况。”

一会儿,一个长相富态的少妇进到包间。她已经听服务员讲了事情的经过。所以进门就用挑衅的语气问道:“请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这家店的经理?”

“算是吧!是归我负责!”

“请问贵姓?”

“不敢,免贵姓杨!”

严瑜想要说话,被严瑾摆手制止。严瑾和颜悦色地问:“杨经理,我想请教一下,你们店里的开瓶费,是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那条法律条款制定的呀?”

杨经理觉得有点好笑。她摊开双手,说:“现在是市场经济,这个规定还需要国家法律批准吗?”

“市场经济也要遵守法律!你的意思就是你们自己制定的?”

“是啊!这就跟我们的菜谱价格一样,我们定了价,你们来吃,就得按照我们定的价格付款。这有什么问题吗?”

严瑾说:“请你把菜谱拿来我看看。”

杨经理让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严瑾。

严瑾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问:“那么,你说的开瓶费写在哪里?”

杨经理轻描淡写地说:“哦!这个是由服务员口头告知。”

严瑾笑眯眯道:“口头告知?说得好轻巧!你问问你的服务员,谁告知了?既然没有告知,那就是侵犯了我们消费者的知情权,我们为什么要付这个款?”

杨经理理屈词穷,对服务员吼道:“你又忘了告知客人是吧?”

服务员低头不语。

杨经理改换了一张笑脸,说:“那就对不起了!这个开瓶费我们就不收了!”

严瑾说:“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你们店犯了错,难道不应该付出成本吗?”

杨经理故作豪爽地说:“行,我给你们打九五折!”

严瑾笑道:“这么小一点惩罚,你们记得住吗?今后还不是肆无忌惮地欺负顾客!不行!”

“那就九折!”

严瑾说:“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免单啦!”

杨经理又说:“我们这是小本经营,你要免单我们就亏了!”

严瑾说:“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这样,我要去工商局、物价局去投诉你!在网上曝光你!”

孙建军挨打的事,经过严瑾不懈努力,终于得到了圆满解决。

孙建军主动对严瑾说:“我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你惹出这么多麻烦!以后,我再也不管闲事了!”

“我认为,这真不是一个管不管闲事的问题。而是你自己处理方法有问题。你自己慢慢琢磨琢磨,再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这就和我们打官司一样,硬碰硬能够解决什么问题?那是莽夫的做法!就拿你说人家羊肉是假的这件事来说,你有什么证据?谁出具的证据?谁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主体?你要达到什么目的?你考虑过吗?哦,你是吃羊肉的专家,我们四川人不懂吃羊肉,都吃的是假的?!遇上我,我也想抽你!”

过了两天,两人一起飞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