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火车上讨论

在回京的火车上，王大力跟白冰交流了一下案情的最新进展，并提出了他的思路：王远在不是幕后的总导演。但白冰却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她认为王远在的话未必可信。为此，两个人进行了一次意见相左的讨论。

白冰：“你否定王远在是幕后总导演的证据有哪些？说来听听？”

王大力：“你看，我们假定王远在是那个幕后总导演，他的目的是什么？做为一个商人，一个收藏家，当然是从艺术品的价格上涨中获利！如果他出于这个目的实施了收藏、炒作、拍卖三个行动，那么，他就不会在价格即将大涨前，也就是炒作事件之前，卖掉增值潜力最大的作品，也就是你的三幅画！”

白冰：“那顾亮的《你偷走了我的目光》呢？他是什么时候收购的？”

王大力：“他没有收购顾亮的那件作品。”

白冰陷入了沉思，王大力继续说下去：“从以上分析来看，他不具备对那两件作品进行炒作的动机，加之我们目前也没有找到他参与到了炒作事件的任何证据，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他导演并实施了炒作事件的可能性。”

白冰：“那绑架案呢？你认为他也没有导演并参与费平绑架案吗？”

王大力：“我之前认为他策划、导演并安排张波协助费平实施了绑架案，也是建立在他是这两件事情共同的幕后导演的假定基础上的，现在他已经不具备炒作案的动机了，因此，我现在对之前的怀疑也不确定了。”

白冰：“可是，张波是他的司机、心腹，而张波是绑架案的共犯，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是事实，不是推理。”

王大力：“你说得很对。但我们之前假定张波是在王远在的指使下协助费平实施了绑架案，但如果这个假定不成立呢？如果是张波和费平共同实施了绑架案，而王远在真的不知情呢？”

白冰：“这不可能。作为王远在的司机，张波参与了这么大一件事情，王远在不可能不知道，我认为王远在完全清楚张波在干什么，而且，是在王远在的安排下实施的。”

王大力：“可我们的调查显示，王远在在费平实施绑架案之前一年时间内，跟费平没有电话沟通的记录，如果两个人不见面也没有通电话，如果来策划绑架案呢？”

白冰：“你们查的是他们两人名下登记的电话号码吧，但如果他们使用的不是自己的常用电话呢？比如说用那些不用登记身份信息的预付费电话？我们假定他们之间用过类似的电话卡，用后就被销毁了呢？”

王大力点点头：“你说的我们也假设过，因为我们在蓟县的小二楼现场发现过一个装有高浓度硝酸的容器，在容器内的残留物中检测到过类似于电话卡的金属物质。但费平用过这样的一张卡，并不能够就能推定是在跟王远在通话，他可能是在与另一个人通话，比如说，与我刚刚提到的另一个幕后总导演。”

白冰：“好吧，即使两人使用匿名电话卡的推理不能被证实，但也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王远在打给张波的那两个电话，接听人不是张波，而是费平。比如张波就是费平的身边，他把电话交给费平，费平跟王远在通了话，但从通话记录上看，王远在通话的对象是张波，而不是费平，对吧？”

王大力：“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继续说说看！”

白冰：“你看，假定费平在绑架案实施之前打电话给张波，而张波把电话给了王远在，费平和王远在在电话中对整个绑架案制订了计划；然后，张波来到了北京，与费平见面，第二天，王远在给张波打了电话，名义上这个电话是问候张波的奶奶手术情况，实际上是两个人在密谋一些关键决策？然后是绑架案实施的尾声阶段，张波再一次接到了王远在的电话，我们假定这一次仍然是王远在和费平通的电话，两个人交流了绑架案实施的进展，并对费平的身后事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王大力佩服地点点头，看起来我们的艺术家比警察有着更为敏锐的洞察力。

白冰：“如果我的这个假设成立，推而广之，那么之前张波与费平的几次交易，也有可能是王远在利用了张波的电话，与费平亲自商谈的作品交易事宜。”

“这样一来，不管是收购费平的画，收购我的画，导演并实施绑架案，由于有张波作为代理人挡在王远在的前面，而且王远在与几位当事人均没有直接联系的证据，因此我们追查不到王远在的各个事件中的核心角色，也就情有可源了，对吧？”

王大力：“你的这个假定非常有意思，很有创意，这种可能性也非常大。只是，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推理也要建立在充分的证据基础之上，在没有其它联系证据能证实这个推理之前，我还是倾向于假定这件事与王远在没有直接关系。”

白冰：“那就没有办法了？案子就这么定论了？”

王大力：“是呀，目前看也就是这么个结局了：费平找了张波做助手，绑架了罗小然，然后犯罪中止，主犯自杀，从犯被捕，最多也就判个三五年。”

两个人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两个人都有些灰心，有些不平，但又有些无奈。火车进入山海关区域，开始进出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隧道，在火车从最后一段隧道驶出后，白冰忽然开口了。

白冰：“我还是不同意你的结论，认为张波与费平共同实施了绑架案，而与王远在无关。直觉告诉我：绑架案和炒作案就是同一个人策划、导演的，这个人如果不是王远在，就是另有其人，这两个案子不是孤立的！”

这一次，王大力没有表示反对，其实在传讯完王致远，他虽然理性上已经排除了王远在作为主谋的怀疑，但在直觉上，他认为要么是王致远，要么是另外一个人，共同策划并实施了两个案子。白冰的说法他也是认同的：这两个案子是相互关联的，不是孤立的。

王大力：“你觉得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绑架案的确是王远在导演的，并安排张波具体协助费平实施的，具体的实施方法你也已经推理过了；王远在在这个案子中只是一个执行导演，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更高层次的总导演？而炒作案则另有导演，这个导演要么是另一个执行导演，要么是那个总导演？”

白冰：“你的意思是说，有一个总导演，分别指导两个执行导演，相互独立地完成了炒作案和绑架案。两个案件中的人员相互并不认识，没有交集？”

王大力：“对，或许还有第三个、第四个执行导演，他们都独立地接受一个总导演的策划，相互独立地完成自己的剧目。”

白冰的眼光一亮，她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她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说出她的怀疑。

王大力：“如果这个假定成立，我们能就合理地解释王远在对费平的作品的大量收藏的动机，也能够合理解释他在炒作之前却出售了你的作品的反常行为。同时，他的行为也为我们指出了一个新的调查方向：《目光》的流向。”

白冰：“你是说，那个买入了《目光》和《梦境》系列的收藏家，就是炒作案的导演？他在总导演的指使下，从王远在手中购入了这几幅作品，然后实施了炒作案，并从中获取巨额收益？”

王大力：“完全正确。这个人很可能并不认识王远在，但那个幕后的总导演却认识他们两个人，并清楚他们两人手中都有哪些收藏品。他让王远在把《目光》等三幅作品拍卖给了炒作案的受益人，做为回报，或者做为补偿，他又为王远在策划了费平绑架案，通过费平传奇性死亡事件，为王远在的收藏品提供巨额增值！”

白冰仔细回忆了一下几件事情的时间顺序：三年前，王远在通过拍卖市场出售了《目光》，一年前，他再次通过拍卖市场出售了《梦境》系列；然后，没几个月，自己的画展就出现了，那个著名的炒作事件就出现了；此后过了不到半年时间，绑架案就发生了，费平的死亡，遗世作品的价格飞涨；现在，春拍马上开始了，《目光》、《你偷走了我的目光》，也许还有费平的作品？看似偶然地出现在了保利春拍的名单上。

这一系列的时间、事件，与王大力刚才的分析完全吻合，如此看来，这一系列的事件绝不再只是巧合，而是精心预谋下的按部就班。

白冰：“我认同你刚才的推理，而且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最后的推理，最合理的推理，是有待证明的事实。”

王大力看着白冰严肃中略带忧郁的神情，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一兴奋，激动地打了个响指。

王大力：“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出那个幕后更大的BOS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