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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飞了一记白眼

2017-01-18发布 3001字

高二,面临文理分班,跟我铁的哥们大多数选择了理科,而我毅然选择了文科,刚开学那段日子,我是孤独的,孤独得就像一匹找不着北的野狼。沉默寡言的我常常一个人落寞地盯着课本,企图从死板的文字里面寻找一丝慰藉。

那段日子,我反复听着朴树演唱的歌曲《火车开往冬天》。悲伤的曲子,沙哑的腔调,含混不清的歌词,一下子朝我涌过来。在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我自诩为“一列开往冬天的火车”。

青春的轨道上,我梦想着,有一列绿皮火车载着自己。然后,火车尽头遇见一位丁香一般的女孩。

车厢里,有一位女孩系着粉红丝巾款款地向我走来,最后我将女孩揽入怀里,一起走下火车,走向美好。越是孤独,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越强烈地占据我的内心。黑夜,我像波涛一样翻滚着,飘荡在无际的海崖上。

我记得《火车开往冬天》的歌词是这样的:明天是个没有爱情的小镇/我会默默地捡起我的冬天/疲惫的火车/素不相识的人群/哪里是我曾放牧的田野。

爱情,对于幼小的我太遥远,太奢侈了。出身贫寒的我,穿着永远那么暗淡,瘦小的身躯总抬不起高贵的头颅。那时,我是自卑的,只有成绩可以带来些许安慰。关于爱情,只出现在一闪而过的幻想里,我从不敢奢求一场高贵的爱情降临在穷孩子身上。

我继续听着朴树哀伤的歌曲,仿佛自己就是那列破烂不堪的火车,开往没有爱情的小镇。没想到有一天,梦中的女孩静悄悄地走到我身旁,娇媚地喊着我的名字。一点点开始,撕碎了我旷日持久的哀伤,我义无反顾地踏上没有结果的幻想之旅。

犹记得那天晚上,美丽的团支书莎丽娇滴滴地走到我身旁,出其不意地问:“你就是薛臣艺吗?”我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出于自卑,出于害羞吧,我不敢望向莎丽,低着头胡乱地在作业本上练字。可是,莎丽的呼吸离我那么近,身为班花的她那么美,那么聪明,还有一副好听的嗓子。她的嘴唇,就像两片纯净的柠檬,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也许为了缓和气氛,莎丽微笑着对我说:“你的名字好好听哦。”莎丽,谜一样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凭着甜美的嗓音一度成为学校晚会最受欢迎的主持人,追求她的男生据说一卡车都拉不走。

那一刻,我感激地看着莎丽从我座位离开。从来没有一位女孩说我的名字好听,从来没有一位女孩对我笑得那么甜。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土,土得就像一个草包。莎丽,不经意间的赞叹,让我多了几分自信。

恍惚中,我才记起莎丽是来收团费的,赶紧将准备好的团费掏出来交给莎丽。莎丽在本子上记录的时候,清秀的脸庞离我很近,一种快要窒息的诱惑渗进我的鼻孔,我感觉身体不自然地颤动。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一遍又一遍回味莎丽对我说过的话。她的靠近,她的美貌,她的微笑,她转身离去的刹那,像电影无数次攻击我的神经。

自那以后,单相思时刻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我不断幻想着莎丽成为我的女朋友。梦里梦外,都是莎丽漂亮的双眸,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一次又一次将手中的鲜花递给她。她微微一笑,胜过千言万语,将我的忧愁和自卑消灭得干干净净。那时候的暗恋,如此美好,如此漫长。

偶尔,莎丽会向我请教一些很笨的数学题。她喊着我的名字,快步向我走过来。其实,那些数学题都很简单,有些甚至是课本上的例题,莎丽却说她弄不懂,请我演算一遍给她看。

每次,我都很克制,只是讲解题目,整个过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可是莎丽不知道,我的心底是怎样的波澜,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想念。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她让我陷入长久的暗恋。

莎丽向我请教那么简单的数学题,让我以为她是想故意靠近我。为什么呢?她是那么貌美,出身于富有的家庭,还那么单纯。难道她爱上我了吗?难道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吗?

我胡乱地思索着,对莎丽的爱恋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从没告诉任何人。我不敢相信,莎丽会喜欢上我,因为我跟她的差别太大了。她是公主,我是农夫,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一边是甜蜜的幻想,一边是绝望的毁灭。想念莎丽的半年里,我开始用堕落麻痹自己。我茫然地走进游戏机室,陶醉地玩着跑马机,将口袋里的钱输个精光,幻想着莎丽化身天使前来拯救我,将我拖出泥潭。

一天晚上,下起了大雨,输掉一个月的伙食费之后,我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忐忑不安地走进电话亭,用身上仅有的五毛钱拨通了莎丽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刚好是莎丽,莎丽很有礼貌地问道:“喂,您好,请问你是?”

我紧紧地握着话筒,说不出一个字。雨水“噼噼啪啪”地敲打着街面,我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心里哽咽着。

等莎丽挂了电话,我握着话筒,疯疯癫癫地说:“我是一列开往冬天的火车。”

清醒后,我明白了,有些爱恋,只是青春的产物。谁的青春没有暗恋呢?开往冬天的火车,也会发出青春的嗷叫。

几年前,杨乐佳和耿新住在北太平庄的四合院里。房东王大爷在房顶养了一群鸽子。有灰杠、耗子皮、喜鹊花、红雨点……只要王大爷在房顶把小红旗一抖,鸽子们就呼啦啦地飞出去。

有一次,杨乐佳站在四合院里,仰着头问:“王大爷,你放鸽子老挥旗子干吗呀?”

王大爷说:“这帮玩意儿太懒,你不赶它们,它们就不去飞。我这小旗儿啊是给它长记性儿的。往这儿一戳,它们就不敢回来了。”

耿新在一旁,说:“看来我也得弄个小旗,天天把你赶出去。”

杨乐佳飞他一记白眼。

那是2007年,杨乐佳在北师大的最后一年。作为哲学系的普通一员,即便通晓亚里士多德和苏格拉底的各种精辟思想,也挽救不了她回家做中学老师的命运。

耿新说:“你得自己出去找,工作找找就有了。”

那时,耿新在北体读大四,他们是在北京马拉松赛上认识的。耿新是北体的队员,杨乐佳是北师大的啦啦队员。比起自家院里的男生,耿新有一种干净利落的帅。

那时候,耿新在一家健身会所兼职做散打陪练,下午没课,杨乐佳就会骑着自行车去看他“挨揍”。人帅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挨揍都挨得那么动人心魄。

耿新下班之后,会再送她回去。杨乐佳骑着车,耿新在一旁跟着跑。他是真爱跑步,每一年的北京马拉松,他都不落下。

有时,他们会绕到北太平庄桥下的夜市去,热闹、廉价、美味。杨乐佳最爱桥西的卤煮火烧,热腾腾的一碗吃下去,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一天,吃卤煮的时候,杨乐佳对耿新说:“我妈今天打电话喊我回去呢,家里那边给找了工作。”

耿新说:“留北京多好啊。”

“有什么好?工作都找不着,喝西北风啊。”杨乐佳不屑。

耿新用筷子头,敲了敲杨乐佳的大碗说:“有我吃的,还能饿死你啊?卤煮火烧管饱。”

2008年,耿新做了健身房的全职拳击陪练,私下还会接一对一的私教。杨乐佳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乐高教育中心里做老师,恶补了点机械工程的基础知识,教小朋友们插乐高。

有时候,杨乐佳觉得能和耿新一辈子这样也蛮好,一个天天陪男人打拳,一个日日陪小孩玩乐高,可以在王大爷的家里一直住下去,不必为京城几百万的房子拼得头破血流。

有一天,耿新接杨乐佳下班来得早了。杨乐佳刚好要上洗手间,就让耿新帮忙看着。等她回来,耿新已经和小朋友玩成一片了。

杨乐佳远远看着,觉得耿新的发尖上,依然闪动着毛茸茸的孩子气。

下课之后,杨乐佳好奇问他:“乐高到底好玩在哪儿啊?”

耿新坐在桌子边,说:“你不知道吗?乐高就是上帝视角啊,从一粒原子开始,建造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

杨乐佳说:“那你建个喜欢的世界我瞧瞧。”

那天,耿新开启他的“上帝视角”,插出一套三室两厅,耿新说:“有这么大的房子给咱俩就足够了。”

那已是2009年,杨乐佳发现,男孩一样的耿新到底生出了男人的心。后来,她把那套“三室两厅”偷带回来,摆在家里,算是给他们的生活添一点激励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