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天坛•中山公园•北海*
我最先去的一个旅游景点,是雍和宫,喇嘛教在京中的圣地。
那是个礼拜四的早晨,我头疼欲裂,便打电话向刘姐请了半天假。刚放下电话打算接着再睡会儿,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涌了进来,原来我的芳邻们正好从北戴河游玩归来,大包小包,大人兴奋孩子顽闹,一时室内嘈杂得像进了五百多只鸭子。
一看这架式,肯定是没法继续寻周公!我立刻当机立断,起来拿冷水冲了半天脸,清醒之后梳装一番,然后,向雍和宫进发。
西藏喇嘛教的圣祖是宗咯巴,他有两大弟子,即班禅和达赖。在他故后升为圣佛,而他的弟子则将喇嘛教的势力扩充到了整个西藏地区,直至对全国产生不俗的影响。在西藏,班禅和达赖分掌了宗教及军政大权,实行政教一体,一直统治着西藏,到了清代,朝庭为示拢络,不仅正式承认了他们的合法地位,还将喇嘛教迎进京城,建寺加以供奉,同时在日常习俗及宗教礼仪上也吸收了大量的喇嘛教文化,使之风靡一时。这就是雍和宫的背景。
从地铁站出来,便可以见到它黄金鎏过的瓦檐与房顶,金碧辉煌之极。一路走向大门口,越走越觉得远,总怀疑是走错了路——它不会这么大罢?及至真正站到它的大门底下,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建筑物是如此巍峨耸立,而又如此地精美绝伦,令我叹为观止。
在这里,处处都显示出深厚的宗教缩影,一草一木无不在彰显佛的慈悲与无上法力。
最令我震撼的是十八米高的黄杨木塑像,向上仰望,头晕目眩。古人高超的雕刻技艺使这尊塑像栩栩如生,威势嚇嚇。一代宗师指点天下的大气势,从一斧一凿中慢慢流淌出来:那流畅之极的线条、那被镶嵌至精的宝石、那妙法无穷的手势……无不令我感到压逼。我们的祖先是这样地聪明,这样地伟大,叫我这个后世万代的子孙,竟不敢再仰视他们的光环!
杀风景的是那些贩卖商品的小亭子,我虽也爱停留在他们前面看看货品,与摊主聊上几句,但我仍觉得他们杀风景。
宗教的圣地,被一群生意人侵占着,口中叫嚷花十多块买个死的佛牌佛像还可以叫高僧开光,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经济大于信仰,是如今的现实。以前穷人们感到生无可恋时,还可以到庙里去烧香叩头求保佑,如今,连这一条含着最渺茫希望的道路也被无情堵死——越是香火盛的庙,门票收得越高,哪里有穷人们容身的地方?庙只是敛财的工具,而已。
我买下了一套景泰蓝的手镯,打算回来送朋友,佛呀玉呀都不很必要,我早有了,真正灵验的,是视同自己心脏般珍贵的那一抹翠色,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一路走,一路就在请无数不认识的陌生人帮我照张相。一个人出门的弊端,也就仅此而已。我固然喜欢能有三两知己把臂同游,一路指点江山看下去,是无比的愉悦,但这样的游伴实在是难得,不能感触彼此的话,宁可一个人游赏这抑人呼吸的每一个殿堂、每一处风景,也胜于同那无趣的人结伴,仅就为了有了照应。在这层上,我喜欢一个人的孤独,甚至,我更欣赏这份知音寻觅中的孤独。
面对着古老的文化和厚重的墙壁,每个人的感受都会不同,我何能再奢求有别的其他人,同我有一般的欢喜或沉重?若有,我何幸之?
最好的两个朋友皆不在身边,大学里的姐妹也不在身边,其实就算她们伴着,她们心中的念头,会同我一样吗?也许,多的就是那么几分的相似,理会的,也就是那么几分神韵罢了。
这相似,这神韵,已经足够我们成为一生的朋友。
去天坛的那天是礼拜天,我和允亮一起去的。
天坛是古代皇帝祭天的地方。在每年的春节,皇帝会带上文武百官来到天坛,他亲自扶犁耕种,以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谷物丰收。祭天就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对上苍诸神奉上凡间的牺牲,牛羊猪一类。古代的帝王希望借此来保障他的臣民不受天灾的惩诫,这样才可以更好地供奉于他,保障他自已能永享万世不拔的基业。求得的保障全是虚无,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早已埋没荒土,融入地母的怀抱中,更惨一点的则被人挖了高大的坟墓,抛了千百片的尸骨。纵然生前再显赫又如何呢?留存下来的,是他们曾经站立过的土地、呼啸过的坛顶,山河岁月,才是万世不变的呵!
千百年以前和千百年之后,他们、我们、我们的子孙……渺小的人类谈什么永恒?在那一刹那的光华之下,永恒显得菲薄而可怜。狂妄的人可以叫嚣自己的杰出与不可替代,然而,光华消逝之后,取而代之的,永远是寂静无语的星、月、山、海……我突发奇想:也许这些看似无生命不会变更的物,它们并不是不能语,只是他们感到了语言的乏力,不愿语罢了。
还有中山公园里面的五色土,亦是同样地无语。土作五色:红、黄、白、青、黑,中间是黄色,代表地之中心,四周围着四色的土壤,以示“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正宗。普天之下依然是苍生忙碌,人蚁如潮般汹涌来去,而那些帝王,终是再不见。
在天坛未能谛听传说中回音壁的神妙:重重栅栏将我与它隔了开来,我亦不能学顽童般爬过去贴在壁上大嚷大叫一番。回音壁只能远观,不能实赏;中山公园里的孙中山纪念堂却不必进去了,何苦地硬要将故宫的邻居派给孙先生住呢?他也怕是担当不起的吧!革命是革命的,然而终究与他右边的古建筑群格格不入,有点像一副美丽的图片上,那一处显眼的污迹。
人为弄上的去的,并不能成为画本身。
穿过中山公园的另一道门,再走上约摸两站多路,便可以站在北海公园的大门口。
北海与景山原应是故宫的附属建筑群罢?也只有北海那么大的气势、景山那么大的气派,才配得上担当故宫的“皇家花园”这个头衔。
北海号称“海”,自然水面占了大部份,然而依着山势格格向上升上去的亭台楼阁,与触目的白塔,却也能令人惊叹构建者的匠心与高超的技艺。一山一水尽在胸壑,大到宫殿花园的建造、小到山水图画的写意、直至玲珑细密的微雕,那种种匪夷所思的人间奇迹,在每一朝每一代能工巧匠的双手之下,慢慢地被创造出来。
我臣服于这些平凡人中的英雄豪杰。
向来并不在帝王的威仪下俯首,我却会因为每一代人心血结晶的艺术珍品而膜拜。
我们的祖先,确乎是伟大的!
这里曾是帝王后妃们的游玩之地,而高高在上的白塔,则是喇嘛教在清朝兴旺的明证。曾经因为雷击地震,白塔的塔尖落地,清政府经过三次修葺,解放之后政府又一再进行保护维修,我们才会看到这座巍峨的白塔依旧耸立在山巅。塔身上遍刻佛像,及到了上一层,塔身忽而膨化作一个球型,再往上则有一个怪异的尖顶。这种建筑的模式是古代建筑中从未出现过的,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塔身上部通体雪白,顶上鎏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异常夺目而美丽。
可惜的是,塔身下部琉璃烧就的佛像大多残缺不全,甚至完全被铲掉,很扎眼地破落,使人猛地联想起那年“文化大革命”时破四旧的疯狂——那根本不是破,而是在毁损前辈的心血之作,蹂躏我们的文化,践踏我们古迹。我但愿历史永远不要再重演这一幕悲剧。
历史有千般惊人的重复都可以,只不要,再来毁灭我们自己的成就,与文明。
正值夏季,北海上开出一片绚烂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那种碧,是和着水天一色的长清。北海的水面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小舟,人们欢声戏语,隔了百丈的湖面仍是清晰可闻,是风吹送来这般欢欣;山水相映,人鱼相嬉,这样地平和而接近,相触却不相犯,各寻自由天地,这便是自然与和谐。
有一处不可不去,就是圌城。
在进门的左手边,这里是当年光绪皇帝被囚禁的瀛台,如今正在重新整修。想当年,可怜堂堂一国之君,因为维新变法忤逆了西太后,居然自己落到被幽禁的地步。这里宫室破摇,星月黯淡,疏瓦污墙,杂草闲花,堪堪与这个潦倒的皇帝的日子相影成悲。光绪最终死在了慈禧的前头,他瘦弱病体不能承受断药断炊断水的折磨,甚至如今有专家推断,还被服用了砒霜。西太后就在瀛台葬送了他,也葬送了“大清帝国”最后一点复兴的希望。
当年的日本,就是由于明治维新而强大,直至成为一方霸主,而光绪的报负志向,亦是心望光宗耀祖与民族昌盛(虽然好像满族昌盛,跟我汉族没啥关系),可惜他错信了袁世凯,更可惜他志怀高远却势单力薄,终究斗不过叶赫那拉氏,这个姓氏,那可是在几百年前就被预言要灭清的。
这究竟是原本就有的预言呢?还是后人为了印证历史而编派杜撰,我无从考证,但我以为,若是光绪帝能如自己所愿地掌握国家大权,真正地“君临天下”,也许,中国会是另一段历史了。
虽然,那样的话,很可能现今的中国,帝制之下依旧被奴役被列强觊觎,混乱而糟糕,这样看来,恶的花却最终结出了善果,我们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慈禧太后呢?
在古老的宫殿里演一个宫女。我穿着大红团花的绣服,戴着高高的清宫式样旗头,想像着自己是一个平常的宫女,住在深宫大院内不见天日,也许,是某个不得宠的妃嫔,终日里担惊受怕地数着时光流逝。古代的女子多是红颜薄命,在一个君权父权夫权至上的社会里,只能带一种自伤自怜的无可奈何的叹息罢?
一天走了三个地方,实在是时间不够,原该渡“海”到另一边去看更多的风景,也只能作罢。
站在白塔能登的最高处,我可以看到隔壁故宫的建筑群,重重叠叠的宫室、琉璃、金瓦与红墙,淹在神秘的气息中。它使我想:终于可以进去探究一番其间的诡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