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马喽——”

志国的声音如同一声号子般在马队前头响起，他扬鞭朝着马儿身上打去，马儿吃痛，朝前快速走着。头马动，整个马队也跟着动了起来，汉子们紧紧抓着缰绳，将最后的一眼不舍留在了清晨阳光下的朔县城门口。

一串鞭炮在马队头尾噼啪响着，算是做最后的道别。

杨母和兰朵跟着马队走着，直到再也追不上马队了，才不舍的停下。马铃的叮当声渐渐远去，在清晨的时光里淡然悠远。

“志国，志远，我的儿，早点回来。”她抬起手朝着马队摇摆着，眼中的泪水滴滴落下，在心里呼唤着，那满眼光色，是填满的不舍挂念。

兰朵看着马队渐渐远去，终于，憋在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看着志国离开的方向，深情的摇摆着右手，仿佛是一声无声的呼唤，在自家男人还没离开多久，便期盼着他能够早日回来。

山头的太阳早已升的老高了，暖暖的阳光洒在人脸上，竟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马队的鞭炮声在城外噼啪着传响，杨承林站在城门口，正抬着望眼，朝着马队的地方眺望着。风里传来了阵阵响动的马铃声，马队也随着温暖的阳光上路了，杨承林细细看着，双眼从清澈渐渐变得浑浊朦胧。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才不舍的离开城门口，阳光洒在他的脊背上，映出了他身后的几丝白发，在光亮下那银光闪闪发亮。虽然他的背影看起来依旧倔强，但岁月的洗礼下，却变得苍老了，单薄了。只是那身骨子里，却依然度满了精气神，像是一只永不服输的西北猎鹰。

天灰蒙蒙的，阵阵微风在空里吹徐，初春的雨，若细密的牛毛，随着风儿从天上飘洒而下，打在人脸上，似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脸庞。这雨似雾又似烟，将远方的层层山林氤氲在一片朦胧中，也将前方的路途笼罩迷茫。行人默默的走在道上，雨雾下，新春的青草上布满了细小的水珠，随风在路边抖动着，像是一个个跳跃的精灵，在清澈晶莹中勃发生命的旋律。

一阵悦耳的马铃声从远方的朦胧中透出响来，轻轻摇曳的铃声，像是一声声春日的呼唤，荡在雾色里，随风飘向远方。迎着清晨的雨雾，马铃声渐渐清晰，志国骑着头马走在最前头，他面色平静，眼睛半眯着望向前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丝丝如毛的细雨落在他头上，身上，在他的头发上结下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用手漫掉了脸上的雨水，眼睛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连忙拉紧缰绳，抬手朝身后的马队示意。

“停跑喽——”

志远跟在大哥后面，看到大哥的手势，朝身后长长的吆喝了声。马队听到吆喝，慢慢的停了下来。

“大哥，怎么了？”志远看着志国，有些疑惑的问着。

志国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前面好像出事了，有人朝我们这里跑过来了。”他淡淡的说着，眉头微皱。细雨轻轻的落在了他的面庞，将他的眉毛打湿。

志远听到大哥的话，朝前面望着，丝丝细雨惹得他只能将眼睛半眯着。前方烟雨迷蒙，风儿吹过，似乎还带有阵阵的凉意，细细看时，才发现，正有几个身影在纷飞的飘雨中奔跑，他们穿着农家人的衣服，跑的卖力。

“快点狗子！他们快追上来了！”

奔跑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焦急的喊着，他拉着身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不安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人群渐渐接近，都背着个包袱跑着，全是年轻的小伙子，他们焦急的跑着，脸上是紧张的神情，生怕被身后的人追上似的。

志国看着他们接近，眉头皱了一下，连忙下马，志远看大哥下了马，也从马上翻下。人群跑的焦急，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可是他们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志国起身上前拽住了刚才跑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有些疑惑的问道：“兄弟，这前面发生啥事了？”他抬眼看着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人，眼神平静。

本来跑的飞快的年轻人被志国这么一拽，刚要发火，却看到志国身材高大，面相威严而压制住了。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其他人都朝前跑去，眼中闪过几丝焦急，“前面—前面的村——村子里，当兵的—抓壮丁，过往的—商队也—也抓！块跑吧！”他说完便挣脱志国的手就跑了，志国本还想问着什么，却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向前跑去。

一个个年轻人为了躲抓壮丁，像是亡命徒一样错过马队向远方跑去，志国粗粗数了下，少说也有二十多个。都知道这当兵打仗是要命的事，子弹可不长眼睛，有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是被谁打死的。当兵的，有命才是兵，没命了，就只好暴尸荒野。再说这时军阀征战，有兵有人才有势力，没兵没抢，拿什么打天下，更别谈建功立业了。想到这儿，志国朝前方烟雨迷蒙的商道上看了看，空里吹过一阵凉风，将他的面容修饰的冷峻坚毅，他目光有炯，将拳头捏紧，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心。

志远看到这一伙年轻人为了躲拉壮丁跑的狼狈，眉头皱了下，他转过头看着大哥正望着远方发呆，便走上前，“大哥，若真如那个人所说，我们怎么办？”他凝声问着，眼睛看着志国。

志国看了一眼前方迎面吹来的丝丝细雨，脸色在雨中冷肃，“我们杨家以前可干的是行镖的买卖，做正经生意，赚的也是辛苦钱，还 怕他拿了几杆子枪耀武扬威的杂毛兵？我们闯过去！”他看着志远说的决然，脸上全然没有半分犹豫。志远看着大哥，也深深的点头。

午后天色渐开，只是春雨却未曾停下，在空里飘摇着，无声的滋润着初春新长的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