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受害者的回忆
第二天上午,周日。
王大力没有继续休息,而是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
有关清华美院女生被绑架案的调查卷宗还在他的档案盒里,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进展了,现在,王大力决定重新审阅一遍有关受害者的回忆笔录,他相信那摞材料中有他需要的信息,只是之前他没有注意到而已。
根据罗小然的回忆,她在被那骗进入那个房间后,只见到了一个人,也就是那位画家。她看着那个男人,感觉上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出来。
那位画家向她介绍说自己是有一个正在读中学的女儿,他准备请罗小然为孩子补习课程,好考上一所重点高中。罗小然没有对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产生怀疑,她很放松地跟男人进行了实习计划、报酬、注意事宜等内容的沟通,期间男人还热情地为她倒了一杯水。想来就是这杯水的问题吧,后来罗小然莫名其妙地睡去了,等她醒来时,她明白自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她醒来时已经入夜,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男人绑了个结结实实,嘴巴也被用宽大的透明胶布给封上了。她当然很快就被吓得哭起来了,男人却没有像她相像的那样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情,而是用非常温和、认真的态度,同她商量一件事。
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给他当十二天模特,如果答应下来,他会支付报酬,并保证她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他是这么说的,“严重”的伤害。如果不答应,他没有选择,只能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他会再去绑架另一个女孩。
她终于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自己学院里的一个老师,她似乎是在某个读报栏里看到过这位著名画家的介绍,她想起来了,他叫费平,是一个有些名气的油画家。
“想想看,你死了,还要连累另一个无辜的女孩!”男人这样对她说,语气中充满了嫁婉惜、无奈,甚至还有一些责备!
没有别的选择,在哭够了以后,罗小然很顺从地答应了男人的要求。
被绑架之后的当天,男人以罗小然为模特,完成了第一幅画的起稿。此后,又用了两天时间,他最终完成了那件向维米尔致敬的作品。期间,他对罗小然很客气,在生活上也很照顾,只是除了吃饭,他都会用透明胶带封上罗小然的嘴,绑了她的手脚,这让她受了不少罪。
当第三天画作完成后,男人还微笑着对罗小然说了一声“谢谢。”也就在那天下午,他对着作品拍照,把作品打包,最后又让罗小然再一次喝下了一杯掺加了不明药物的水。
此后的事情,罗小然的记忆中有一段时间的空白。
等罗小然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中。她能从窗外的山景,远处的鸡鸣犬吠声判断出,这里应该是深山中的一个僻静的小院。
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她醒来的,还是那个画家,除此之后,她没有见到过其它人。
进入山中后的第一天上午,画家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罗小然的姿态摆弄成了向马奈致敬的那幅作品中的姿态。他一边说着“对不起”、“委曲一下”等等的客套话,一边却毫不犹豫地把罗小然像个没有生命的道具一样绑扎上一根又一根要命的铁丝。
罗小然再一次哭了起来,这一次,男人没有再封上她的嘴,但警告她声音要小一点。
“要乖,听话,小声哭哭,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声音太大了,对你我都不好,我也一想呀,可是,如果非要做样做,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还是乖一点,好吧,小声哭一会儿就行了,再给你五分钟?好吧,就这样吧。”
罗小然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但她的内心里却怕极了他,她知道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有些不正常,也许是个疯子?可是这个疯子的话都是真的,他说什么,她就打从内心深处深信不疑。她唯一不太确定的一个问题是:他真得会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完事后放她走吗?
她又同他一起生活、工作了两天时间,然后,在第三天的夜色里,不知道他在她的晚饭中加入了什么药物,晚饭后她很早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下子睡了一整晚外加一个上午。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两点多了。当她醒来时,她再次看到了画家的脸,他看到了那张脸上的一丝关切,在确认她已经醒来后,男人再次用透明胶布封上了她的嘴。
没一会儿,她就痛得连哭带号起来:她的左前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钻心的痛从那里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她差点几次痛得昏死过去。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但那个男人反复向她保证:最痛苦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等你的伤口不再那么痛了,我就送你回去,你继续读你的书,完成你的学业,追求你的美丽人生!
“这一切都过去了,只需要再等两天,相信我,都过去了!”这是男人在她的痛哭持续了一个小时后,在她已经没有了哭的力气后,用最严肃、认真、关切的语气跟她说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他为她取下了封在嘴上的透明胶布,并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个吻。
此后,除了为她喂食饭菜,解决大小便之类的必须事情之外,他再也没有眼她说过话,甚至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他日以继夜地画画,在完成了那幅向伦勃朗的《解剖学课》的致敬作品后,他才停下了手上的忙碌。此后的两天里,他同她聊天,谈艺术、谈文学、谈人生,再也没有画画。
“你真得会送我回学校吗?”她曾经鼓起所有的勇气问过他。
“当然,我会!”他肯定地说,语气中充满了诚恳。
可以说,在最后的两三天里,他不再是一个绑架者,她也不再是一个被绑架者,他们短暂地成为了朋友。
然后,当最后的那个夜晚来临后,临睡前,男人对她说:“睡吧,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你不骗我?”她微笑着问。
“我从没骗过你。”他认真地说。
“在我的眼里在,你就像我的女儿,睡吧。”然后,他在她的额头上再次印上了一个吻。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切爱怜的吻。
但是,当她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睁开眼睛后,她看到的是一个年青警察的脸。
“我在哪儿?”她强装镇定地问。
“你在医院里。”警察轻声音回答她。
“他呢?”她小声地,不安地问。
“放心吧,他已经死了。”警察回答,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
***
对于罗小然的回忆笔录,王大力反复看了几次,最后,他得出了几点结论:
一、那个出现在《向大师致敬L-T》中的医生模特(我们暂时称之为跑腿人),尽管我们只看到了他的一双手,但我们可以推测,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去供销社购塑料薄膜的人,也很可能就是那个替画家出面租房、租车的人。但在受害者的回忆中,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而且,经过了警方几个月的不懈调查,这个人始终身份不明,下落不明。这个人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但在针对他的调查上目前遇到了障碍,王大力已经决定了,绕开这个焦点人物,反向调查。
二、画家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打算,但在与他的助手共同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他却刻意地对助手的身份、行踪进行掩盖、隐藏。这一点可以解释为他不想连累第三者,但也有可能,当然根据王大力的推测,肯定是:他受命必须保证那个助手一直处于隐身状态,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隐藏一个更大的局,一个更重要的人物,那个主谋。这一点再次印证了王大力对于那个幕后黑手,那个神秘藏家的推理。
三、画家在自杀之前,费尽心机将自己的手机进行了完全彻底的销毁。这个过于反常的行为只能说明一点,他与那个跑腿人,甚至那个幕后主谋,进行过电话联系。他必须保证那个助手,或者那个幕后主谋的安全,为此,他必须彻底销毁那部手机。这个行为更加明确地印证了上述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