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而言,孤独从来都不是一种感觉,它就像是一朋友一般和我形影相随不离不弃,每当我恍惚之间,它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梦中,我的身旁,哪怕是我坐在火堆旁边,享受着迎面而来的火光和温暖,它也会静静的躲藏在我的背后。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孤独的并不只是代表着独自一人,而是哪怕你身处人群,也还是格格不入。
——陈烬
离开了陈家湾之后,陈烬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一个承诺,无债一身轻的陈烬也从一个富裕无忧的万元户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独自一人踏上了漫漫的北归之路,这是一段很长的路程,陈烬已经没有钱去买任何车票或者船票了,他只能依靠着自己的一双腿走完这段路程。
离开湖南之后,陈烬顺着原来的路返回了,在码头很幸运的遇到了之前那个载他过来的船长,搭乘便船顺流而下去了湖北武汉,在武汉下船之后,陈烬看着偌大的武汉市产生一股无力感,身无分文的陈烬在码头扛了足足三天的麻袋才有旅费继续自己的旅程。
扛麻袋的时候陈烬认识许多码头上的汉子,他们都很淳朴,为人仗义,陈烬得了他们很多的照顾,离开码头时,陈烬的背囊里面多了很多食物,都是那些淳朴汉子送给陈烬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陈烬还是很感动,这种感觉比接过郭松龄那张支票的感觉好了无数倍。
离开武汉之后陈烬搭乘了一艘载货的小火轮去了南京,代价就是陈烬必须给火轮船长当劳力,免费的为其沿途装货卸货,去南京一路上花掉了整整一个星期,陈烬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卸一次货再装一次货,干完活之后剩下的时间就是陈烬的假期了,陈烬利用有限的时间去岸上的城市逛了逛,每到一地就去当地的邮局买下一张明信片留做纪念,等陈烬到达南京的时候,陈烬身上已经有了十几张明信片了,但陈烬的身体也足足瘦了十几斤。
到了南京之后,陈烬看到了一座充满生机的城市,陈烬在这座城市身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战争的伤痕了,但这座城市充满了一股沉重的肃穆感,既有的千年历史所留下的沧桑也有一股大乱之后的特有的悲恸。
陈烬走在南京街头,看到的市民几乎都是不苟言笑,走路依规依矩,穿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在街头上几乎看不到任何靓丽的颜色,整个南京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城市一般,充满着沉重的感觉,南京的所有精力都投入了战后的重建,劫后余生的南京市民们将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了重建家园之中,和所有的南方城市一般,南京也在经历着大建设的过程,到处都是开土动工的房屋建筑,道路在不断的拓宽延伸,市区变化日新月异,南京人只用仅仅一年的时间的就清理掉了堆积如山的战争废墟,重建起了崭新的家园。
南京市中山广场上耸立的中山雕像已经被拆掉了,重新建起了一座祭灵碑,上面刻满了罹难者的姓名,这座广场被命名为了国难广场,广场周围没有任何娱乐场所或者设施,空旷的广场上也只有一些长椅和那座高达数十米的方形黑色祭灵碑,广场的地面都是有黑色的玄武岩铺就而成整个广场都是一片沉重的黑色,肃穆而又庄重,这个广场也是新成立的南京市政府第一个筹措完工的建设项目。
陈烬到达南京的时候是一个周末,走在广场上,陈烬凝视着中央那座祭灵碑,久久肃立在了原地。
广场上的人很多,因为是周末,很多南京市的市民在周末考虑的都不是什么休闲娱乐,而是前往国难广场静静的缅怀,学校放假的时候也会经常组织学生去广场悼念,整个南京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死在了一年前的那场悲剧之中,这样沉痛的伤痕绝对不是区区一年就可以被消磨掉的。
祭灵碑前立了一座很简单的坟墓,那是最后一任日本天皇裕仁天皇的坟墓,他惨死在自己皇宫后院之后,其尸体被远征军一同带回了国内,在验明正身确认了其身份之后,裕仁天皇的尸体被南京市政府强烈要求之下带走了,然后被埋在了祭灵碑前,矮小的墓碑相比于宏伟的祭灵碑是那么的可笑,这座天皇坟墓的存在也让南京市民感觉好过一点了。
一个多星期前,前来为元首祝寿的日本使团在祝寿结束之后,集体来到了南京,来到了国难广场,首相秋山浩、女国王安顺女王东久迩成子以及一众日本高官代表着日本政府跪在了祭灵碑前谢罪,那一天整个南京几乎满城空巷,所有人都云集在国难广场,当日本使团跪下的那一刻,人群爆发出了疯狂的呐喊声以及哭声。
一个多星期过后,陈烬来到了这里,肃立许久之后,陈烬缓缓走向了那座祭灵碑,手中拿着一束从广场周围花店里面买得一束马蹄莲,广场周围的花店内卖的几乎都是白色的花,卖的价钱的也很便宜几乎就是成本出售,但就是这样的价格也几乎花掉了陈烬口袋里面最后一个铜子儿,陈烬一直都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没酒钱的人,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
拿着花束缓步前行,陈烬走到了碑前,祭灵碑上铭刻了无数个名字,所有阵亡在在南方抗日作战中的国军官兵姓名也被镌刻在了这座石碑之上,陈烬伸出了手婆娑着石碑上的铭文,就像是在抚摸往昔的时光,他想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名字,但却还是徒劳,上面的名字太多了。
弯下腰,陈烬轻轻放下了白色的花束,手伸进兜里摸出了那几枚勋章,这些勋章都是从日本天皇尸体上扒下来的,价值连城,但陈烬却还不在乎的松开了手,放在了碑前。
屈下膝盖,陈烬缓缓的跪在了碑下,这是陈烬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下跪,他静静的跪在了碑下,呢喃道:“兄弟们,我回来看你们了,来的晚了。”
“对不起,把你们留在了这里,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还是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能是替你们继续未完成的战争,很幸运,我成功了,我们打到了东京。”
“这些是日本天皇的勋章,我做梦都没想到过,日本天皇会死在自己的枪下,这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或许是你们的保佑吧。”
..........
陈烬心中有很多的话想对石碑说出口,这些话都是他心中隐藏已久从未对别人说出的话,陈烬在碑下跪了整整两个小时,当他站起来时,双腿都已经几乎站不稳了,眼角依稀能够看见一条淡淡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先生,打扰了。”一个年轻人走到了陈烬跟前,好奇的问道:“你看上去很悲伤,有什么我能够帮助你的吗?”
“不用了,我很好。”陈烬摆了摆手,准备离开了。
“你似乎又东西忘了拿了。”年轻人指着那些放在地上的华丽勋章,他看见陈烬留下了这些东西,虽然并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
“这是我留在给他们的,也是他们应得的。”陈烬回首凝望着石碑,深邃的眼眸中只有淡淡的追忆。
“他们?您也有亲人的名字被刻上了这座石碑吗?”年轻人问道,忽然感觉到了自己问的很突兀,就解释道:“我是刚从北京调过来的纪念碑管理员,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我看您似乎在碑前跪了至少两个小时,如果您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用说的。”
、 “没什么不方便的,都只是一些往事罢了。”陈烬长舒了一口气,手指轻触着石碑上面的碑文,缓缓的走动着:“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说起来却很简单。”
“我曾经是一个国军军官,参加过淞沪会战,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很多兄弟都在那场血肉磨坊一般的战役中离我而去,最后我很幸运的活下来了。”
“南京防御战我也曾参与,可惜那时的国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南京城守了一个星期都不到就丢给了日本人,否则也就不会有这座纪念碑了,当时我也逃了,很可耻的逃了。”
“最后我参加了徐州会战,负重伤,伤愈之后我加入了国防军,跟着他们远征日本本土,直至攻克东京,这些勋章就是我在东京皇宫缴获的。”
听完这些话,年轻人目瞪口呆:“先生,这简直是一段传奇的经历,您是一个英雄。”
“英雄?不,他们才是。”陈烬目光投向了那座静静伫立的石碑,声音低哑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苟且偷生的懦夫罢了。”
说完之后,陈烬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虽然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变有些破旧了,陈烬还是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整洁。
事情已经办完了,陈烬也就不打算再久留了:“我得走了,年轻人。”
年轻人一愣:“先生,您打算去哪?”
陈烬嘴角微微一翘:“下一个地方。”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年轻人追问道。
陈烬的身影已经走下了纪念碑旁边的台阶,只给年轻人留下了一个萧瑟的背影:“陈烬,灰烬的烬,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吧!”
很多年以后,南京市修建了一座大屠杀纪念馆,馆内的捐赠区陈列几枚华丽的勋章,根据考证,这些都是真正的日本皇室勋章,价值连城,而这些勋章的捐赠者则是一位名叫陈烬的退役军人。
每当说起这些勋章之时,垂垂老矣的老馆长总会精神无比的向旁人介绍当年那位捐赠勋章的陈先生,大声的诉说着他们之间在当年是怎样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