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设着祭坛,一面狼纛迎风招展,三簇火堆前的案几上,摆着三碗大酒,碗前分别摆放着牛、豕、羊三牲。
萧正峰与赫连勃勃并肩而立,手举着三支箭香,望着广袤的天地,一起朗声说道,“今我赫连勃勃(大都督刘裕)愿与刘裕(大将军赫连勃勃)约为兄弟,从此不相侵害,攻守同盟......如违此誓,定遭天谴。”
萧正峰与赫连勃勃用金星宝刀割破掌心,分别撒在祭坛上碗中的酒里,两人举起碗,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正峰,本将军要送你一件珍贵的礼物。”赫连勃勃眼神复杂地说道。
“哦,什么礼物?”萧正峰好奇地说道。
赫连勃勃没有回答,而是连续击掌三次,随着掌声,长角响起。伴随着长角声,一位宫装丽人,长裙曳地缓缓向萧正峰走来。
丽人似曾相识,萧正峰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着,突然他的眼前一亮,这----不是草原之上遇到的小丫头赫连明月吗,她可是赫连勃勃的掌上明珠,难道赫连勃勃要将自己的爱女送给自己?这----萧正峰感到自己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赫连勃勃上前几步,拉住赫连明月的右手,缓缓向萧正峰走来。
“正峰,以后----”赫连勃勃的声音似有哽咽,“明月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待她。”
赫连明月的精致脸庞略施脂粉,少了分稚嫩,多了分妩媚,萧正峰望着她,一时语塞。
赫连勃勃见萧正峰呆呆的,他强行拉起萧正峰的右手,将赫连明月的手放在了萧正峰的手中。
“大将军,这----”萧正峰似乎还在思考着,还在犹豫着。
“怎么,难道你认为我的明月配不上你吗?”对于萧正峰的犹豫,赫连勃勃有些不悦。
“当然不是。”萧正峰机械地回答道,他真是不知如何开口向赫连勃勃解释。说家中已有娇妻,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平常;说自己与赫连明月没见过几面,彼此之间没有感情,这本是政治联姻,根本不需要感情;那就说自己年纪太大,足以做她爹了,唉,这个问题在这时候根本就不是问题。可是,萧正峰本能地就是不想要了赫连明月,初次见面,他就喜欢了这个小女孩,正因为喜欢,所以萧正峰觉得应给给她幸福,而不是让她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那你还有何不满意的?”赫连勃勃怒道。
“大将军,”萧正峰拱手一礼,“正峰我恕难从命。”萧正峰梗着脖子说道。
“你!”赫连勃勃气急,拔出了腰中的宝刀。
剑未彻底拔出,一只素手却搭在了剑柄之上,“大大,算了,萧贵使既然不喜欢女儿,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赫连勃勃握剑的手颤抖着,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这只是虚张声势,又哪里出自他的本心。对他有救命之恩,同时又是明月师父的止水仙姑,非要自己将明月许给这萧正峰,说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躲不开。如果强行躲开,明月将会遭到厄运。仙姑的神通,自己是见识过的,为了明月能平安健康地生活,自己只能将她远嫁江南了,可是自己真是不舍得啊。
“大将军,实是我,我......”萧正峰嗫嚅了半天,还是不知如何解释。
“好了,不用说了,虽然师父说我们的缘分上天已经注定,那么就让长生天再帮助我们重新选择一次吧。希望我们在长生天的帮助下,彼此都能够作出正确的选择。”赫连明月拜别赫连勃勃,翩然走了下去。
望着赫连明月的背影,萧正峰的眼中有着沉痛,豆蔻梢头,十四五岁的年华,本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却人为地背上了家国的重任,也许你此时此刻会恨我,但是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大将军,那我也告辞了。”萧正峰行着匈奴的礼节。
“滚。”赫连勃勃虽然不再动怒,但是他对萧正峰的态度陡然发生了改变,他只在牙缝中发出了那个字。虽然明月留了下来,但是赫连勃勃感到他的脸面被人狠狠刺了一下,心中也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愤恨。
“怎么样,怎么样?”自从当晚萧正峰上了高台,他一直就没有再出来过,眼看辰时都过去一半了,萧正峰还没有出来,这可急坏了萧也和万金刚两人。
萧也的暴脾气,他本打算拿着丧门棍就要往上冲,幸好万金刚及时制止了他,敌人势大,我们在他们的地盘闹事,于事无补不说,有可能还会影响卫主的大事。两人相约如果今天晚上萧正峰再不出来,两人说什么也要拼上一拼了。
然而两人准备着将这白天熬过去的时候,只见萧正峰匆匆地下了高台,两人激动地迎了上去,但还不忘正事,连忙问萧正峰的结果。
“嗯,不太理想。”萧正峰模糊地说道。
“那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万金刚有些焦急地问道,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问话有些欠妥,所以马上打住了话头。
“嗨,我们边走边说吧。”萧正峰对万金刚的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对于高台上的事,发生得太快,他心里也乱极了,他还需要消化一会。
“哦,好的。道成,那我们的人......”萧也挺了解萧正峰,一旦他是这个表情,就证明他遇上了感情上的问题,这时可千万不能打扰他,不然道成可是会发飙的。
“嗯,你们俩将兄弟们集合起来,那些大车金银就留下来吧。我们轻装简从,每人两匹马,迅速离开这高平城。”萧正峰神色严肃地说道。
“怎么,卫主?”万金刚欲言又止,他心忖,难道卫主将事情办砸了,可是不可能啊,卫主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啊,做的没有讲的好,讲的没有装的好。卫主常告诫自己,装逼蒙人,乃是取胜的无上法宝。这种忽悠别人,赢得信任,自己取利的事,应该是卫主的拿手好戏啊。可是今天,卫主怎么弄砸了呢?万金刚百思不得其解。
“哎呀,老万,还不行动些,通知兄弟们赶紧走了,没看道成脸色都黑了吗?再不走恐怕走不了了。”萧也大手一扫万金刚的后脑勺,率先行动了起来。
两人走得远了,萧也一边下着辕车上的马作为第二匹备用,一边蹭到万金刚的身边,望望左右没人,才小声地说道:“这道成啊,昨晚十有八九趁着夜色,将赫连勃勃的小妾搞了,所以现在才急于跑路呢!”
“什么?”万金刚惊跳了起来,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
“嘘,你小声点。”萧也埋怨道,“能不能淡定,你跟道成才多久,我跟道成又多久了。我很少能见到道成是那种纠结痛苦的表情,只有遇到男女感情的事,他才会那样。”萧也笃定地说道。
唉,万金刚在心中感喟了一声,卫主什么都好,就是在这色字上面,迈不过这道坎啊,今天这个情况要不要告诉夫人呢?哦,对了,万金刚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也子,那赫连勃勃,如果发现了卫主和他小妾的事,哪该怎么办?”万金刚说着便紧张了起来,整个脸上的面皮也揪在了一起。
“嗯,”萧也沉吟道,“十有八九还没有东窗事发,现在也别管完成任务了,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只是我们要加快速度了,难怪道成要每人两匹马呢,原来是要昼夜不停地赶路啊。”
萧也分析到这里,两人也不再言语了,只是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催促着京口卫们加快了拆卸马车的速度。
萧正峰三人带着二十多名京口卫,马不停蹄,一路急行,在入夜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远离高平城将近五十里了。
万金刚估摸着已经安全了,加上马和人都需要休息,他向萧正峰建议道:“卫主,前方有处密林,我们将马藏在林子里,人也进去休憩会吧,兄弟们一日都未进食,也需要吃点东西了。”
“嗯,也好,就进去歇憩会吧。”萧正峰沉吟道。
“卫主----”万金刚欲言又止。
“怎么了?”萧正峰问道。
“卫主,属下就斗胆说了吧。”王金刚梗着脖子,“您得改改了。”
“改改,改什么啊?”萧正峰一脸疑惑。
“你得改改你好色的毛病。”万金刚撇着头说道。
听万金刚这么说,萧正峰更是疑惑,他借着火把的光线,求助性地望着萧也。萧也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脸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自己明白的道理。
萧正峰笑了,这万金刚肯定是受了萧也的蛊惑了,他也不急,只是说道,“说说吧,我怎么就好色了?”
“诺,属下斗胆了。卫主你让我们一路狂奔,就如逃命一般,其实你是犯了赫连勃勃的忌讳,搞了人家的姬妾,怕他发现情况后翻脸追杀您,是也不是?”
什么,姬妾?萧正峰眼睛瞪得溜圆,这万金刚的脑洞真是大开啊,才一天的功夫,自己就能搞上赫连勃勃的姬妾了?真是----唉,肯定是萧也将自己意淫的结果告诉了万金刚。
万金刚见萧正峰一脸无辜的模样,依旧义正言辞,“卫主,不必不承认,其实好色是我们男人的通病。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卫主您就不能忍忍吗,等我们灭了秦国,再灭了这勃勃,他的美人不都是您的吗。而且到了那时,即使夫人不同意您有太多的女人,您也可以暗地里操作,属下是会绝对保密的。可是现在,我们的任务啊,不但没完成,还损失了那么多的金银。这些都是小事,但是卫主您的威信何在,您是我们京口卫的神魂,你不能有丝毫的挫败啊。”
万金刚说着说着,居然小声地啜泣了起来,铁打的汉子在马上也是够让人忍俊不禁的,还好是夜里,不然万金刚这个队主在京口卫的威信可真是荡然无存了。
萧正峰笑了,是非常感动的笑容,这个万金刚可真把自己当作偶像崇拜了啊。同时,萧正峰狠狠地瞪了一眼萧也,萧也一缩脖子,表示很无辜。
“这个----金刚啊,”萧正峰安慰道,“谁说我们这次任务失败了啊,没有,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赫连勃勃是个人物,既然他是个人物,他肯定会出兵帮助我们牵制秦国的。”
“怎么,我们的任务成功了?”万金刚一甩眼泪,破涕为笑。
“当然,身为卫主,我何时失过手呢。只是......”
“只是什么?”万金刚立即问道。
“只是中间出了点小问题,我之所以带着兄弟们这么赶,一则想尽快赶回去,二则也不想继续留在高平城,使人尴尬。”萧正峰有心解释,可是怕话说多了,这万金刚又该说自己是多情种子了。自己实在不是多情种子,实在是命犯桃花呀!
“哦。”万金刚淡淡地应了一声,对他来说,只要任务完成了,那么卫主----京口卫不败的神话没有破灭,那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卫主即是他的信仰,他不允许信仰有任何的瑕疵,现在可以确定了信仰还是那个信仰,那么万金刚的心就可以放进肚子里去了,他安心地组织人手进入密林,下马忙活去了。
萧正峰静静地看了一圈周边京口卫的眼光,他们望着萧正峰的表情就像深夜中群狼望着狼王。群狼服从狼王,可是一旦狼王年老体衰抑或受伤,这些群狼中的一位就会取而代之,或者它们会离它而去。这些京口卫以后会那样对待自己吗?萧正峰的眼中慢慢溢出了一种悲伤。
“嘿,道成,想什么呢?”萧也牵着马,仰头望着萧正峰说道。
“哦,没什么。”萧正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对上了萧也的眼睛。萧也的眼神清明,在火光的照耀下,充满着关心还有一丝的戏谑。
萧正峰一扫悲伤颓唐,开心地笑了。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时至今日,还有人不因地位,不为名利,不论成败,牵挂他,跟随他,帮助他,只为维系心间的友情,虽然那人癫狂、痴狂、疯狂,但那又有什么呢,因为他是朋友,是兄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萧正峰跳下马,牵着马笼头,“走,也子,上林子里歇憩去。”
“好嘞。”虽然萧也并不知道萧正峰为何一会表情黯淡,一会又明朗开怀,但是既然他笑了,他就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