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不宽也说不上窄,约三四十丈,长长的河面,向南一眼望不见源头,向东一眼看不到尽头。
隐隐的,似能看到,在东口下游遥远处的白河镇,朦朦胧胧,只有镇子的轮廓,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迷雾封印住,看不透,也穿不透。
其实即便是立身在白河镇,依然没办法看到白河的尽头,河水仅仅是沿着镇子西边,绕过半个圈,继续向东奔腾,川流不息。
白河西侧,是巍峨磅礴的大青山,又名古崖山。
古崖山的正中,突起犹如弥勒佛的肚皮,古崖村便是紧邻白河,建在了突起犹如弥勒佛的肚皮上。
如果远远的望过来,整个村落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托住,腾空而起,悬空而立。
古崖村有一千五百三十二户人家,祖祖辈辈均是林姓族人,林氏宗族的支脉。
冬去春来,虽说到了四月,但依然觉不出暖意。
晨风拂过大地,吹过白河,掀起阵阵涟漪,接着又带起白河的湿意,在晨光里转了一个弯,卷在了古崖山下,白河岸边,老杨柳树旁坐着的林泽身上。
一双清澈的眼眸透着一抹聪颖,死死的盯望滚滚的白河水,思绪也仿佛随着河水向村东口奔腾而去,直到眼观不见。
许久,林泽微微皱眉,使得此刻聪颖内敛,神色中多了一抹茫然。
“唉!总是要想一些办法出去...”林泽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柳枝条,神色不自经的黯淡了些。
他终究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离开古崖村?为什么他们林氏族人祖祖辈辈都不得走出白河镇?
难道林氏族人只能在这大青山中,祖祖辈辈的守望这古崖山,守望这白河,守望白河镇了?真是命运的安排。
如同爷爷所说的,这是命,是林氏族人的命,这个命,是被封印了的。林泽不懂什么是封印,更不懂什么叫被封印了的命。
林泽是真的不懂,也没人告诉他,即便是告诉他,他也听不懂。既是懂,他也要想尽方法去打破封印,走出去,走出古崖山,走出白河镇,走到白河的尽头,他渴望看到白河尽头的别样风景。
他是真的不情愿就这样守望古崖山,守望白河,守望白河镇,直至终老死去。
自半年前的第一次出走,到昨日的最近一次出走,算算已出走了有五次之多,可每次都不超过三天便被老爹或是叔伯们捉了回来。
开始二次还好些,只是家中爹娘留意他,尚可以走到白河镇的最东边。随后便不尽人意了,出走的一次不如一次。
尤其是昨日那一次,竟然连爷爷林渊明都关注上了他,这意味着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还不算过份,过份的是,仿如村子里的花草树木,还有白河里的河水都长上了眼睛,草木皆兵,不分男女老幼,仿佛化作天罗地网。
只要身上还有几个钱币或一个馒头,便是连村口也走不到,即刻有人将他捉了回来。想到此,林泽忍不住打了一寒噤,本能的向四周查探一番。
“可又如何?男儿志在四方!”林泽轻挑一下眉毛,喃喃低语,抬头看着天空,蓝蓝的,很大,无云。
如同脚下的白河,奔腾川流,遥遥看不到尽头,又仿佛如他的未来,宽广无量,想到这里,林泽为之精神一振,而后咂吧嘴轻笑了起来。
柳枝条上已经孕育出三、二个不起眼的小小嫩芽,在晨光下散出淡淡的黄,不青不绿,却是透着春的气息和生的清香。
林泽收回思绪,起身轻轻掸了掸,青兰色长袍上的尘土和草屑,狠狠刮一眼村东口,神情坚定,目光深邃。
“儿子...!”一道充满慈爱的叫唤由远及近,传到林泽的耳里。
林泽转过身,看见山道上正有一美妇,一边叫唤一边朝他疾步行来,便没犹豫的快步迎上去:“娘...!”
来的正是林泽的母亲林安蓉,年芳三十一,肤白如玉,柳眉明眸,虽是已为人妇,为人母,但在一席白布裙的包裹下,身材凹凸有致,百媚众生,又隐隐透出丝丝英气,端庄华贵。
“你这孩子,大清早的就跑出来,白河水有什么好看的?”母亲走到林泽身前,看着儿子充满爱怜的嗔骂道。
林泽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看着母亲也不多做解释。
“快些回家吃饭,不然你爹又要恼了,娘可护不住。”
闻言,林泽立马想到老爹恼怒起来,板着面孔,一副要吃人的凶凶样子,就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声音弱弱的问道:“这时候了,老爹还没进山打猎?”
“啊?”林安蓉脚步一顿,惊讶的张开嘴,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好半响,才捂住肚子咯咯娇笑的花枝乱颤。
“那个,咳咳!娘,你能不能别笑的这么夸张?”林泽被母亲笑的面红耳赤,本能的四下查看,不知道有没有族人发现自己的窘态?否则就真是无地自容了。
“咯咯...!”林安蓉捂着肚子站住,睫毛弯弯,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说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说的什么话,一副要吞噬人的凶凶样子,谁能不怕?古崖山深处的花豹兽,看见了都胆战心惊,魂飞魄散,更别说他亲儿子我了。不行,我还是去外公家吃早饭吧,反正外公家离这里也不远,跑过去顶多小半柱香的时间,应该能赶上饭点的。主要么,还是避一避为妙。”
林泽心理嘀咕了半响,注意已定,一面转去外公家方向,一面紧着对母亲挥手,说道:“娘!你回去陪老爹吃好吧,儿子就先不回家了。”
林安蓉一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外公家,已好一段时候没去给二老请安了,估计正想我呢,这时间赶去,正好吃上饭。”
“真的?”
“放心吧,娘,儿子吃了饭就回家,不耽误!”
林安蓉看着已跑出去十几丈的身影,娇叱道:“臭小子,站住!”
林泽闻言只好不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娘”
“今天你不能去,改天再去你外公家吧。”
“为何?”林泽有些不解,心里莫名的生起不安。
“回家,吃了饭,你爹有事和你说。”
“改天不行?”林泽试探着问母亲。
“不行,你爹要与你说的是大事。”
“好吧!”林泽只好无奈走回,跟在母亲身后耷拉着脑袋往家去,自知今日是避不过去了,他边走边在心中盘算,脚步故意放慢,多拖时是时,总是好的,可很多事又往往事与愿违。
“儿子,你能不能走快些?照这个速度,咱娘俩估计天黑都到不了家。”
“不能,这已经是最快了,娘如果心急,不妨先回家。”
“咯咯,娘牵着你,这样会快很多。”
“娘!”
“有事?”
“唉,那个,儿子忽然间眼皮子跳的厉害,是不是有坏事情发生?”
“左眼皮子,还是右眼皮子?”
“左眼皮子”
“好事情!”
“何解?”
“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你说是不是喜事?咯咯-!”
林泽却听的一哆嗦,赶紧又问:“娘,右眼皮子跳呢?”
“好事情!”
“左眼皮子,右眼皮子,都跳的厉害了。”
“越发是好事情,儿子,娘恭喜你,要双喜临门呀。”
“娘,不带你这么玩儿子的。”林泽快哭了,眼泪都已经在眶眶里,荡起了秋千,在晨光下波光粼粼,很是耀眼:“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儿子。”
“哎呀,臭小子是不是讨打?”林安蓉柳眉倒立:“为娘十月怀胎,历经万般疼痛,才辛辛苦苦把你生下,居然敢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可我总感觉,娘待儿子不亲。”林泽越想越委屈,自打记事起,娘有事没事的就拿她他耍弄着玩,犹如玩雪人堆雪球,还美其名曰相夫教子。
“不亲?”林安蓉坏坏的看着儿子,说道:“儿子,再靠娘近一些。”
“干嘛!”林泽下了一跳,很敏感的向外侧了一侧。
“让娘好好亲一个!”
“不要!”林泽嗖的蹿出很远,落慌而逃。
“儿子,等等,慢点,别跑呀。”林安蓉见到儿子狼狈的身影,大笑不已:“要不要弄个滴血认亲么?”
林泽小脸都黑了,再不理会,逃的更快,他是真的怕了亲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