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彻喧闹后的繁华,褪去了一身沉重的铅华,并不会像丢了包袱轻装上阵那样洒脱,反而更多了羁绊,迷惘,像丢失了目的一般彷徨。
痕儿离开赵府后,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回家的海边,泪痕未干,走近,蹲下,水中倒影出她满面泪痕的脸庞,风平浪静的波面如镜,泪水落在海水中,浅浅的泛起了涟漪,模糊了痕儿憔悴的面容,索性坐在草上,又不由得想起墨娘和钰儿,暗暗地问自己:为何世间男子都如此薄情寡义,师父是受害者,钰儿姐姐也是。又冷笑道:“哈哈……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为何要如此不公,为何?”转念,又自我安慰道:“管他呢,为了这种人伤心流泪,还真不值得,我还是早早回去看我的小释儿,起码我的师兄不是这样的人就够了。”
起身,擦干泪水,转念一喜,自言自语道:“好歹来了京都,小侄儿生日,怎么的也得带几件新鲜的东西给他玩吧。”
转身,一男一女走向痕儿,痕儿诧异忙擦亮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狡兔一般,飞奔过去,像只猴子一样爬了上去:“师兄,师兄。”
墨梓蠡已被痕儿抱住,墨娆一旁羡慕的脸色,忙后退了几步,墨梓蠡挣脱痕儿,一脸诧异:“痕儿,你怎么在这?”
痕儿欣喜若狂,一会儿摸摸墨梓蠡的头发,一会儿揪揪他的鼻子,踮着脚尖好不高兴,笑道:“师兄,一年了,痕儿好想你呀,快让痕儿看看长啥样了!”
墨梓蠡笑了,用手去量痕儿:“丫头,长高了,也长漂亮了,就是坏脾气没有长好。”
痕儿嘟着嘴:“你挖苦我呢?”朝四周望去,叫了声师姐,向墨梓蠡说道:“咦,师兄,小蛙呢?”
墨梓蠡这才注意到小蛙没有跟在身边,想是跟墨娘走了,又勾起了他的无奈,不再言语。
痕儿不知原委,忿忿不平道:“这小家伙,准是跑哪去玩了,师兄,天色已晚,我们先住这儿,明天再上路吧。”
“住这儿?”墨娆道:“这儿荒郊野岭的,哪还有人家啊?”
痕儿嘟着嘴:“没有吗?我痕儿说有就有,对吧!师兄。”
墨娆自讨无趣,望了眼墨梓蠡,依旧如死灰,也不言语,内心迫切的希望全寄托在痕儿身上,只希望这小家伙能劝服他。
痕儿拽着墨梓蠡的手往前走,跟兔子一般活泼:“师兄,这儿有一栋茅屋,是猎人住的,现在不是打猎的节气,让我们讨上好便宜了。”
墨梓蠡一路沉默,痕儿如此察言观色,又怎会不知,到了茅屋,墨梓蠡抬起了头,似曾相识,这不是和锁梦第一次出墨幽宫投宿的那栋吗?痕儿已推开门:“这儿虽然简陋了些,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给我们落脚的。”
墨梓蠡还驻足门外,墨娆已经进去,拉了拉痕儿,:“痕儿,你师兄太累了,好好安慰他。”
痕儿早就感觉不对,和墨娆低声道:“师姐,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娆叹了口气,告诉痕儿路上的一切,痕儿震惊,向后一退,想起了墨娘对她说的话:“这故事便随我埋到地府下去吧!”
痕儿定神,又应和墨娆:“师姐,你好好休息吧!我来劝说师兄,没事的。”
墨娆点头,转向床边坐了下来。
痕儿皱眉,望着门框出来的墨梓蠡的背影,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将双手捏了捏脸蛋,做了个鬼脸后出来,一把跳在墨梓蠡的后背上:“师兄,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墨梓蠡结实的身体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痕儿偷笑,又跳了下来,绕着他转了个圈,停在他面前:“不说我也知道,幽锁梦呗!”
墨梓蠡诧异,望着痕儿,一脸茫然,或许此时此刻也只有幽锁梦的名字能减轻点他的痛苦来。
痕儿拉着他的手,飞上了屋顶:“哥,一年了,和丫头叙叙旧,好么?”
墨梓蠡坐在屋顶上,望着苍穹,痕儿坐在他旁边:“钰儿姐姐说高处不胜寒,可唯有高处能抚平那颗冰冷的心。”
望着墨梓蠡:“哥,我知道这些你都知道,毕竟这些都是锁梦教给钰儿姐姐的。”
墨梓蠡苦笑:“那你知道在高处可以把心事说出来,可丫头,我不想说出来。”
痕儿不再言语,静默的坐在他身边,也就只有墨梓蠡能让这只聒噪的麻雀变成高洁的冰蝉吧!两人抬着头,仰望苍穹,一起等着日落月升,终于,墨梓蠡说话了:“丫头,她什么话都和你说,你老实告诉我,是否你早就知道了我是她的亲生儿子。”
痕儿点头,并不隐瞒:“对,不过不是师父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
墨梓蠡哽咽,痕儿也不忍:“哥,你知道墨幽宫的禁地吗?”
墨梓蠡点头:“当年为救锁梦被关了进去。”
痕儿摇头:“不,哥,你错了,禁地有两个洞,一个是你被关的地方,那儿明镜如水,藏着墨幽宫的经世奇学,而你未去的那个洞里面……”
痕儿落泪,不忍心说下去。
墨梓蠡问:“另一个洞,是什么?”
痕儿道:“丫头不知,可丫头就是在那儿知道师父的秘密的。”便将在那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墨梓蠡:“里面有一尊冰冻的人像,全身被冰覆盖着,看不清其模样,可师父称她为师姐,而她才是你爹真正爱的人。”
墨梓蠡震惊,回头望着痕儿。
痕儿落泪:“哥,你不能怪师父,你知道师父为何只有一条臂膀吗?她骗我们说要成为宫主,就必须自己废臂,可并没有这个宫规,她的手是为你爹断的。”
墨梓蠡的脸抽搐,只不言语,难以想象墨娘忍受了多大的疼痛。
痕儿又道:“师父之所以对你如此严格,是因为她不忍心,表面的她装成把恨与怨都发泄在你身上,可这又不过是她为了用痛麻痹自己罢了。”
痕儿擦了泪水:“师父很伟大,救了自己的情敌,把她冰封在那里,什么事都和她说,让痕儿无意听了这一切,你遇见的那个幽锁梦,便是师父去报仇时,毁了棋局,困住了她,师父何尝不知你认了干爹,可她很欣慰,不想你恨自己的亲生父亲,便告诉我,让她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府下去,于是她把所有的痛与怨都藏起来,才有了她那冷酷无情的表面。”
墨梓蠡听罢,知道自己误会墨娘,方对冷漓子去世前的话恍然大悟:“那我娘和爹到底是何关系?”
痕儿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妹,那个冰封的人也是,而被冰封的人为了使命抛弃了你爹,让你爹酒后乱性,才让事情进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可师父是不悔的,因为师父深爱着他,可他知道后只是逃避,在师父最后一次托着断臂的身体告诉你爹怀了你的喜悦时,可还是被拒绝了,也就在那个雨季结束了一切。”
墨梓蠡已经想象到墨娘可怜无助的情形,又想到自己的态度,悔恨不已,泪落、啜泣:“是我错怪她了,可她已经走了。”
痕儿诧异,问道墨梓蠡是否见过她?
墨梓蠡点头,便将自己对墨娘说的狠话都告诉痕儿。痕儿料到几分,有些战战兢兢,问道:“是不是师伯?”
墨梓蠡点头:“对,我爹已经死了,若不是我和他的血相溶,或许我再也不能唤一声爹了吧!”
痕儿泪眼婆娑,紧紧抓住墨梓蠡的手:“哥,起码你在师伯死时,让他知道他有个儿子,还是儿子送的终,可师父,她连自己苦苦等待的心爱的人最后一面都看不到,这几十年的希望不就成灰飞烟灭了吗?”
墨梓蠡无力任泪滑落,一个巴掌打向自己:“我真该死,明明不懂,还妄加批判,我该死。”
痕儿阻止他:“没用的,哥,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内疚是没用的。”
墨梓蠡激动抓着痕儿的肩膀:“丫头,那我娘会不会出事,她不会想不开吧!”
痕儿摇头,急忙宽慰墨梓蠡:“不会的,不会的,师兄你冷静点,师父还有使命,她怎么会轻易离开呢?”
墨梓蠡这才安静些,只是责备自己。
痕儿问道:“小蛙不见了,师伯的骨灰是不是师父拿了?”
墨梓蠡点头。
痕儿欣喜:“那师父只会去一个地方。”
墨梓蠡望着痕儿,两人异口同声:“冷幽宫。”
说时迟,那时快,墨梓蠡嘱咐痕儿好好照顾墨娆,先回墨幽宫,幽泪在月光下泛起黑光,墨梓蠡驾其上,向冷幽宫飞去。
痕儿起身:“师兄已能驾驭幽泪了,真希望师父不要再强撑,能够认了师兄。”仰望苍穹,轻舒一口气:“世界依然那么好,除了某一些佞人。”
星空闪烁,其亮天比。
第二天,痕儿从阳光下醒来,撑了个懒腰,飞跃而去,来到茅屋,见了还在熟睡的墨娆,不忍心叫醒,自言自语:“我还是先去买一些玩的给释儿吧!”说罢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