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咖啡
秋日周末的午后,星巴克的临街卡座,白冰和王大力相对而坐。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又去看过那个孩子了?她好些了吗?”白冰微微偏着头,眼光中流动着令人着迷的光彩。
“好多了,她还请我吃了一顿饭,在食堂。”他呵呵笑起来,“她还年青,她跟我说,跟她在农村成长过程中的经历相比,这一次的事情算不上什么。”
“她恨他吗?”
“恨?怎么说呢,好像没有。她倒是觉得他是个可怜的人呢。唉,一个自己学院的老师,对自己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还能原谅他,可怜他,我倒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王大力的赞扬很真诚,他真心钦佩那个孩子。
“他的画作展出了吗?”王大力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问白冰。
白冰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眼光中闪过一丝对于那个画家的同情。
“说起来,费平跟我还认识呢,小时候有一两年吧,我家住在清华美院的老师宿舍区,跟他家离得不远。不过已经有快三十年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离奇地自杀了。”
“从费平的个人经历来看,他也算得上是我们绘画界的一个曾经的风云人物。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那一波浪潮中,他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可惜他没有曾、张他们幸运,没有成为海外基金门的宠儿。这也许是因为他那时的作品还不够当代,呵呵,他在传统与当代之间徘徊、彷徨得太久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在美院留了下来,没有像曾、张等人一起,彻底跟传统决裂。艺术中也存在革命,他是个摇摆者,他的个性和选择注定了后来的结果。当然,在很多人看来,他在学院派中也是成功的,在体制内也是成功的,但他不满意,人总是对失去的东西充满热情,而对于已经拥有的,从不懂得用心珍惜。”白冰伤感地说。
“有天份却没有好的心态,心理上一旦失去平衡,难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王大力婉惜地说。
“天才总是矛盾的,就象梵高。”白冰淡淡地说,“他所拥有的只是天分,他所能够做到的只是表达,而评价是世俗社会的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可是,他的欲望又太高了,既要天份,又要世俗的认同,这是他的不幸的全部来源。”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一顿,又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即便是梵高,不也是一样的么?被欲望折磨到疯狂,最终折磨到死亡。”王大力说。
“是啊,”白冰总结道:“我们都是凡人”。
“那么,这次算什么呢?在我看来,他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演出了一场献身艺术的悲剧,他能因此而被人记住吗?”王大力同样伤感地问道。
“我想不能。一个人在自己人生的高潮中逝去,注定会成为传奇。但在人生的寂静角落里孤独的死去,注定只是一个悲悯的小角色而已。就像鲁迅说过的:仅供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白冰唊一口咖啡,淡淡地说。
“那这以生命为献祭的剧目岂不是很不划算?”王大力不解地问。
“可他没有选择。即使没有自杀,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不足半年了。与其在病床上孤独地死去,为什么不在生命的尾声来一场孤独但激昂的绝唱呢?如果我是他,也许我也会这么做,只是方法不同而已,我不会选择去伤害别人。”白冰回答。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了,不过,他的那些画呢?为什么我们找遍了他的家里、工作室、山中的个小院,始终没能找到那些画呢?”王大力费解地问道。
“这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吧,侦探先生?”白冰笑笑,眉毛弯弯,抢白一句。
王大力点点头,这的确是他的工作,与白冰无关。
“不过,我有一种猜想,不知道跟你们的推理是不是符合。”白冰略一犹豫,提出了一个自己考虑了很久的问题。
“说来听听?”王大力鼓励她说。
“这个绑架案中还有一个人没有找到,对吧,那个买塑料薄膜的人,如果他是费平绑架案的共犯呢?也许那些画在这个共犯的手里。费平传奇性的死亡,必然会带来他的存世作品价格的飞涨,这个共犯手中的画,尤其是那几幅致敬大师的画,完全能够卖出一个绝对的好价钱。当然,是在多年以后,多次转手以后。”白冰说出了她的猜测。
王大力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完全有,而且合情合理,自己之前也这样推理过,但由于那个“跑腿人”到现在也没有被找到,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
“也许在这场演出中,那个人才是导演呢,而可怜的费平只是一个心甘情愿的演员而已。”王大力忽然感慨地说。
白冰的神情一怔,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许吧,但愿这出戏已经落幕了。”仿佛自言自语,与此同时,一抹不安不经意地爬上了她的俏脸。
隐约的,她觉得这出戏似乎只是进入了一段中场休息。在那重厚厚的幕布后面,她隐约看到了一些人的影子,正在忙碌着。在那一群人中间,有一个高大的影子远远地望着她,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