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子的路上,宁江月在前边被雨儿小心搀扶着,走得稳稳当当,宁江敏一个人走在后边,磕磕绊绊的,偶尔哎哟一声,怯生生地抬头去看宁江月,却发现她根本连头都懒得回一下。
一次两次,都是如此,宁江敏也就歇了作妖的心思。宁江月不理她,她作妖给谁看?
今晚夜色不错,月朗星稀,黑如幕布的夜空,高高在上,一泻千里,银河如同一条横在夜幕里的玉带,闪闪发亮。宁江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宁江敏,“明日我在前厅等你。”
说完,宁江月就要继续往前走,而宁江敏已经到了自己院子的门口,她身边伺候着的那个丫头,在院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看到宁江敏欣喜不已,但碍于宁江月在,并没有冲上来。
“等等。”宁江敏忽然出声挽留,“你就那么喜欢去低三下四?”
“低三下四?”宁江月面色怪异地看着宁江敏,将最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细细咀嚼了一番,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唇角微微上扬,本就明媚的面容在月色的掩映下,更加明艳,“你是觉得,挽回爹的前途是低三下四,还是觉得,挽救相府的名声是低三下四?”
“宁江敏小姐,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当众划花了叶紫嫣的脸,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和我说什么‘低三下四’?”宁江月嘲讽地看着宁江敏,继续说着,“是因为你姓宁你知道吗?是因为你爹叫宁纪中是当朝宰相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不明白宁江敏小姐,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像是发泄这几日来压|在心里的烦闷似的,宁江月不顾雨儿的阻拦,满脸都是讥讽的笑意,她看着宁江敏,满是不屑:“叶紫嫣泼了你一身墨汁你就划花她的脸?这就是你的是非观?而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你觉得自己完全没错,是吗?你今天去书院里,真的就没意识到你自己现在在外边是一个什么风评吗?我拜托你,就算不为着府上的老老小小考虑,也为你自己想想好吗?没有哪个高官子弟会娶一个心思歹毒的疯婆子回家,多高的地位都没用!”
宁江敏被宁江月的一番话说得瑟瑟发抖,不是吓得,而是气得。她恶狠狠地看着宁江月,恨不得将眼前高高在上的宁江月撕碎,可她却没有上前,只是一直看着宁江月,好像这样宁江月就会害怕一样。
“你何必这样看着我,你自己有耳朵有眼睛,我相信今天书院里的同窗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都听到也都到,望你好自为之,早点休息。”宁江月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后,就扶着雨儿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再没回头一次,只留给宁江敏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
“敏小姐……”见宁江月走了,小丫鬟也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扶住了宁江敏,弱弱地唤了她一声,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抖,免得被宁江敏发觉,再将她一番教训。
“大小姐,您刚才何必和她说那么多,她根本就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逐渐远离了宁江敏,雨儿也放松了许多,她扶着宁江月慢慢放缓了脚步,有些不解地抱怨着,“她摆明了就是要拉着咱们给她垫背呢。”
“是啊,她就是想拉着咱们整个丞相府给她垫背呢。那我们能怎么样呢?任她胡作非为,在外败坏丞相府的名声吗?”宁江月说着也惆怅无比,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心中无比凄楚,“我是相府的嫡女,也是这个府里后院的话事人,如果连我都撒手不管了,那芙儿和荷儿怎么办?她们还那么小,还要待字闺中许多年,若是让她这样一直作妖下去,芙儿和荷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可是大小姐,这事儿您也无可奈何不是吗?”雨儿还想再据理力争一下,“雨儿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如是因为敏小姐的胡闹就嫁不出了,那只能说是两位庶小姐命该如此,也怪不得大小姐您的头上。”
“你这说法,乍听一下很有道理,可是雨儿,命运这个东西,并非一成不变的。”宁江月知道雨儿也只是心疼她,所以尽管她说话冲撞无礼,却依然没有生气。她只是怅然地看着前方的晦暗不明,一点一点解释着,“一个人能嫁给怎样的人,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一个人贫穷或是富有也可以通过努力改变,一个人唯一无法改变的命运,就是出生在怎样的家族,拥有怎样的亲人与族人,你知道了吗?”
“大小姐……”雨儿讷讷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啦,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准备去叶府打一场硬仗。”宁江月温柔地笑了笑,眼神里燃烧着熊熊斗志。
第二日一早,宁江月便收拾整齐,坐在前天的主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水,等着宁江敏。不出宁江月所料,日上三竿时,宁江敏才终于姗姗来迟。她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衣服也穿得七扭八扭,活像个市井里的破皮女无赖。
对此宁江月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宁江敏,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放下手里的茶碗,对一旁的雨儿招了招手:“雨儿,去帮敏小姐重新穿下衣服,再和维先生说一声,让他明日里带牙婆来,给敏小姐重新挑两个机灵的丫头,现在这个,笨手笨脚,主子都伺候不好,打发去厨房粗使吧。”
“是,大小姐。”雨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快步走到宁江敏面前,再次屈身行礼,“敏小姐,奴婢逾越了。”说完,便动手解开了宁江敏的系的错乱的扣子,重新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服。
而宁江敏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本来听到宁江月说要换掉她,还在瑟瑟发抖,想着怎么求情,可听到最后,宁江月只是让她去厨房当个粗使,她反而喜出望外,一直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地。
去厨房虽然月例少了,但是却能远远地摆脱宁江敏的魔爪,这真的是,再好不过,只是每个月少了一两银子而已,哪有平安自由重要?
宁江月瞥见小丫头几乎遮掩不住的喜悦,心中也是诧异不已,哪有大丫鬟听到自己被贬成了粗使还这么高兴的,除非,这个大丫鬟当得,还不如一个粗使。可是到底不是同一个地位的丫鬟,粗使能比大丫鬟好到哪儿去呢?宁江月有些不解。她将这个问题记在了心里,想着有时间查一查,定要查出个结果来。
雨儿手脚麻利,很快就为宁江敏重新整理好了仪容。即便宁江敏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可对上气场全开的宁江月,到底还是弱了气场。昨天晚上宁江月说的那些话,还犹在耳边,让她不敢轻易招惹宁江月,昨晚的宁江月虽然没有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却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再挑衅宁江月,那宁江月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宁江月带着宁江敏到了兵部尚书府时,尚书府外静悄悄的,雨儿得了宁江月的授意,上前敲门。良久,门开了个不大的缝隙,一个小厮探出个脑袋来,语气不耐:“谁啊?”
雨儿见惯了自己府里的彬彬有礼,突然见到这样语气粗暴的,一时有些语塞,见对方面色不善准备关门,忙拦了一下,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来:“小哥麻烦您通报一下,我是丞相府的,我家小姐特地备了礼物,来府上看望紫嫣小姐,向紫嫣小姐赔礼道歉。”
“滚远点。”那小厮冷笑一声,粗声粗气地推了雨儿一下,就将大门给关上了。雨儿看着眼前紧闭的红色大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懵在原地好一会,才匆匆回到马车旁,和宁江月回禀。
“大小姐,他家小厮好生无礼!”雨儿皱着眉头,语气里俨然带上了哭腔。从进了丞相府,就一直跟在宁江月身边的雨儿,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
“别哭,你陪我再去一次。”宁江月拿着帕子擦了擦雨儿已经湿润的眼角,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
“大小姐,您别去了,没得受他们的气,雨儿去。”听到宁江月要亲自去,雨儿忙不迭地拦着,宁江月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亲自去叫门受气?
“好啦,我去更有诚意一些,你就不要在阻拦了。”宁江月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握着雨儿的手,往尚书府的大门外走去。
又是一阵叩门声,开门的依然是刚才的小厮,依然态度奇差:“我说滚你们听不懂是吗?”
宁江月皱了下眉头,却忍住了脾气,好言好语:“这位小哥,麻烦通报一下吧,我是宁江月,是带着整个丞相府的诚意,来向紫嫣小姐道歉的。”
“说了不见,谁来都没用!”小厮冷哼一声,就要关门,宁江月眼明手快地伸出手去,拦住了门。
“小哥,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