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纪中去上朝了,前院里就显得空旷了许多,宁江月一路拽着宁江敏在下人疑惑地目光下,来到宁纪中的书房外,噗通一声跪下了。
宁江敏的手里,依然攥着那把匕首,匕首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在银白的刀刃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色薄膜。她跟着宁江月跪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完全不像刚毁掉一个漂亮女孩子的脸的人。
然而宁江月的内心却在震颤,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多多提防宁江敏,不要被她一时的假象所迷惑。然而宁江敏到底还是报复了人,只是这个人,不是她宁江月,而是另一个,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里,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
尽管,宁江月也觉得,宁江敏毁了叶紫嫣,实在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宁纪中回来时,怒发冲冠,他在跪着的宁江月和宁江敏之间,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子,不停地高声质问着:“你们让我怎么办”、“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做这个丞相”“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不争气的丢人的女儿”……
宁江敏听得无动于衷,宁江月却有些动容,只是她倔強地低着头, 极好的掩藏了她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宁江敏被宁纪中关了禁闭,在宁纪中话一出口时,宁江敏就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宁纪中,仿佛宁纪中不该这么对她。
旁边的宁江月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宁纪中直皱眉头。
“你还在这儿跪着干什么?”宁纪中沉声问道,语气里多了几分恨其不争的失望。
宁江月颤了一下,缓缓抬头看着宁纪中:“这件事,对您可有妨碍?”
“妨碍?”宁纪中冷笑,“能有什么妨碍?你跪这儿是为了这个?”
听到宁纪中如此回应,宁江月脸色瞬间就好看了许多,她起身扫了扫膝盖上的尘土,向着宁纪中盈盈一拜:“既然这样,江月就回院子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匆匆忙忙拖着宁江敏回来,现在知道不会有事了,她也就放下心来,至于书院那里如何,宁江月并不在意。大不了就是她再不能去读书罢了,那里官宦子弟太多,一个两个的,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反倒让宁江月觉得恶心。
在祠堂里跪了三天,宁江敏从一开始的胡闹到后来的乖顺,只有了三天。宁江月听着雨儿来说宁江敏已经放出来了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淡淡的。良久,她放下了手里的茶碗,目光从屋子里站着的雨儿、拾烟、拾茗身上一一扫过。
“以后,你们离宁江敏和你们身边的人都远着点儿,别没得让他们连累了去。”说完,宁江月顿了顿,想到当时在书院里看到的场景,心中的戒心又提高了许多,“宁江敏就是个疯子,你们对她,要始终提高警惕,不能有一点儿的掉以轻心,让她寻到可以发疯的可乘之机。”
“是,大小姐。”三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向着宁江月拜了一拜。
那日里宁江月拖着宁江敏回来的样子,她们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听前院的小厮丫鬟们说了许多遍,对宁江敏如今也是避如蛇蝎。何况又有了宁江月的耳提命面,自然更是离宁江敏要多远有多远了。
宁纪中传来消息说,让宁江月和宁江敏回到书院读书,宁江月想了想,却以身体不适推脱了。她可不想和宁江敏一起回去,接受同窗们的打量注视。这种备受关注的美好体验,还是留给宁江敏自己好了。
宁江敏接到消息时,倒是眼神激动,似乎很是迫不及待。事情已经过去四天,宁江敏并不觉得还会有什么后续,就算有,再毁一个不就是了?横竖,宁纪中也只是罚她禁闭而已,能有多大的事?最后她还不是想读书就读书?
抱着这样的想法,宁江敏愉快地坐上了去书院的马车,顺便嗤笑了宁江月的胆小如鼠,本来心里对宁江月的那点防备抵触和害怕,也都因为这件事而烟消云散。以前她总觉得宁江月高高在上,深不可测,这次事情之后,宁江敏才发现,宁江月根本就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毫无可惧之处。
雨儿送了宁江敏离开,回来时将她的倨傲神情和对宁江月的不屑,学了个十成十,最后雨儿愤愤不平:“大小姐,她怎么这样?”
“她怎么这样?她一直都这样啊!”宁江月倒是没有多少郁结,宁江敏会有如此转变,本就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如此看来,倒也没有超出她的预计。
“大小姐,她不会去书院败坏你名声吧?万一她,故意装成你,去做些……”雨儿焦躁地看着宁江月,担心不已。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根本不屑假装成我。而且,经过那件事情之后,大概只有傻子才分不清我和她吧?”宁江月冷笑,她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经营出来的,高冷有才华,知性温柔的相府千金形象,岂是宁江敏这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顾一味耍狠的粗鄙之人能装出来的?
然而去了书院的宁江敏,过得虽然没有宁江月预想中的那么差,却也没有比那个好到哪儿去。没人和她一起坐,一起排挤她,将她排挤到无人能注意到的角落。宁江敏又气又无奈,若是只有一个两个的,她报复回去也就罢了,可所有人都这样,她也茫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做。
聂承焕闲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学第四天,他和李元硕倒是第一次回书院上课。即便开课当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他俩却没有多做关注。
一个是觉得反正不是宁江月做的,是不是和宁江月有关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另一个,则听了心上人的说法,还未见面就已经对宁江敏产生了厌恶情绪。
“他们说什么呢?”李元硕看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角落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子指指点点,不解地问聂承焕。
聂承焕斜了他一眼,满脸都是看白痴的表情:“你认为,我知道?”
李元硕自讨没趣,一个人在位置上东看看西看看。今天不光宁江月没来,杨雪华韩蓉歌都没来,至于受害者叶紫嫣就更不会来了。因此,虽然一个两个都很抵触宁江敏,倒也没人去惹她,一时间倒也是相安无事。
过了晌午,宁江敏一个人脸上挂着伪装出来的得体笑容,快步走向丞相府的马车。来接她的,是宁维。
宁江敏看见宁维坐在马车上,也是一愣,随后又笑了笑,回忆着平日里,宁江月与宁维的相处方式,和他熟络地说道:“没想到会是维先生来接江敏,麻烦维先生了。”
若是换做宁江月这样说,宁维必然是会道一声“大小姐言重了”,然而眼前的人,是宁江敏,是给丞相府惹了不小的麻烦的宁江敏,宁维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他静静地下了马车,将车帘子撩开,语气平淡,甚至是带了几分冷漠:“宁维也是受相爷所托,免得敏小姐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宁江敏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讷讷不言,小心地爬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平稳,宁江敏听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心里全是烦躁。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个认错了人还耀武扬威的丫头,她教训了又如何?为何所有人都在说她错?
“敏小姐,下车吧,到了。”正在宁江敏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停下,宁维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哦好,谢谢。”尽管宁江敏对宁维满心都是怨言与不满,但面子上的基本礼仪却还维持得住。
下了车,宁江敏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丫头并没有在此等候,她蹙起了秀气的眉,心生不满,是她最近对她太好了,所以连来侧门等她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宁江敏抱怨归抱怨,却不敢在此发脾气,这里不是她的院子,没有那么多任劳任怨的丫鬟给她胡乱发脾气。宁江敏忍着自己的不耐,慢慢地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她刚走了没两步,宁维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敏小姐,相爷请您到书房去。”
宁江敏倏地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宁维,眼睛里多了几分惊恐。好好的,宁纪中为什么又让她去书房?和那个疯丫头的是是非非,不是已经罚她在祠堂跪了三天了吗?
“敏小姐,走吧。”宁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再次开口催促道。
宁江敏尴尬异常,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问宁维:“维先生,可知道我爹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主子的事情,宁维一个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敏小姐还是自己去问相爷吧。”宁维冷淡地说着,已经率先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