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伦勃朗与《解剖学课》

当听到“解剖”两个字的时候，王大力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预感下一幅作品，极有可能是向这幅名叫什么《尼古拉斯﹒杜尔博士的解剖学课》的致敬作品。

为什么？直觉。一种刑警特有的近乎冰冷无情的直觉。

直觉告诉他：所谓致敬的四幅画，很可能遵循了从生到死，从温和到残暴，最终走向灭亡这样一个顺序。如果这个关于顺序的假定成立的话：解剖，应该是这个残暴指数层级递进中最适当、最完美的一个环节设定。

在第一幅致敬作品中，画家还只是用胶带封上了模特的嘴巴；第二幅画中，画家禁锢了模特的四肢和头颈；第三幅中，画家解剖模特的躯体，但模特很可能仍然活着；而第四幅画，则无疑将以死亡为主题。

这个假定未必有多少理论上的依据，但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大到没有另一种可能性能够与其相提并论。

“我相信大家对我推理出的这个答案不会感到意外，我也不感到意外。我在想起伦勃朗这个名字时，这幅画就第一时间跳进了我的脑海。”

“先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然后，我才想起这幅作品的名字也是以T字母开头的。所以，我重点分析了这幅作品的内容，以判断这幅作品是否符合我们的对手的口味。”

“在伦勃朗的这幅画中，焦点人物是床上的尸体和围观的人群。我首先想到的一点是，这是一幅多人物作品，而我们的模特却只有一个人，如果算上画家，由他来充当尼古拉斯﹒杜尔博士的话，也只有两个模特。如何才能完成这样一幅九个人物的作品呢？”

“但后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就是画家极有可能摒除掉那七位充当观众的次要人物，在画家的心里，他才是画面的中心，就像在第二幅作品中，他用大衣来替代人物一样，他甚至有可能对画中的次要人物直接略去，只突出作品主题，也就是正在接受解剖的人体和他的上帝之手。”

“大家试着想一下，如果采用这种构图，是不是比原作更有冲击力？”

大家沉默着点头，王大力心中所想的是：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会爱死了这个创意！

“原作中伦勃朗用七位观众表达出了吃惊、恐惧、羞愧等复杂的人物心理情绪，我们的对手则不需要，他只需要创造惊奇，而我们都是他的观众，我们在画外，同时又在画中，我们就是那些画中的观摩者！”

“所以，这样一想，这幅画作的可能性非但没有因为画中七位参观者的存在而下降，反而是提高了。”

“这符合我们的对手所特有的思维方式。自恋、自大、乐于操控他人的思想和情绪。我猜想，第三幅画中，他很有可能会大胆地跟我们打个招呼，比如露出个下巴？”高飞对白冰的看法表达了支持，同时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推测。

众人难得地发出一阵笑声。

“还有我要补充一点，”白冰接着说：“从伦勃朗的生平来看，他出身平民社会，依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但成名后的伦勃朗的命运也很不幸。在他最伟大的作品《夜巡》完成之后，他几乎破产。他的孩子们也先后离世，只剩下一个小女儿。他最后在一个修道院去世，连一块墓地都买不起。我怀疑我们面对的画家很可能经历过与他类似的经历，这一点也是我坚信自己推理的原因之一。”

大家再次点头表示同意。但警员小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心地插话道：“如果对模特进行解剖，模特岂不是会死掉?这一点跟白老师刚才关于模特可能会在第四幅作品中才会死去的结论不一致呀？”

王大力点点头，他也认为这一点解释不通。他的目光看向白冰，白冰起身回到办公桌后面，点了一下鼠标，墙上出现了一幅油画的投影，虽然窗帘已经打开，屋子里不那么阴暗，但那幅画的内容还是非常清楚地展现了在众人面前。

画中的中心位置，是一位教授样子的小胡子绅士，他的身前是一张手术台，手术台上是一具尸体，他正用摄子挑起尸体左前臂上的几条肌肉，展示给围在他周围的七个男人看。

王大力明白了，所谓的解剖，只是解剖了尸体的左前臂。如果换成是活人模特，只是剖开左前臂，并不会导致模特的死亡。这样的伤害程度，和一场小型车车祸造成的伤害都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可是，出了车祸可以去医院呀！可是模特……

唉，王大力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暗下了决心：必须赶在这个女孩子被伤害前，找到她，并解救出来，这是你王大力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