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和胡旭艳聊了很久,从回国和海军交涉需要的银两,以及日后来华的技师技工每个月需要的工薪,事无巨细,基本上都和胡雪岩说了一遍。
说的差不多的时候,郭庆春来了。华尔正好乘机告辞,胡雪岩说道:“我写好信之后立马让人送给你,你可以迟走一段时间,我这边也给左大帅写一封信,最好等左大帅收到信看了之后,你再去拜访。”
华尔点头称是:“好,我听你的。你这边有事儿,我就不多打扰了,广东回来我再来见你。”
华尔一走,郭庆春便问道:“东家又打算开新生意?”
胡雪岩笑了笑:“怎么,有问题吗?”
“摊得太大了,咱是不是忙不过来啊。”郭庆春有些担心地说道。
胡雪岩说道:“不是还有你吗?庆春现在也历练出来了,以后你可以让他帮你做一事情。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你来是已经把洋人的名单都拟好了吗?”
郭庆春从怀中掏出名单给胡雪岩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七姑娘来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吃饭。胡雪岩盯着那张名单看,没有回话。郭庆春帮忙说道:“嫂子,我留这儿吃,让厨子先做上吧。这会儿不吃等说完话可能就后半夜了。”
七姑娘笑了笑离开,转身去吩咐后厨。
丫鬟已经帮忙打开灯罩把灯笼点上了。郭庆春看着胡雪岩眯着眼睛看名单,名单凑在他脸前,明显是光线不够,看得有些费力。他觉得改天地帮东家在家里安置些新式的煤油灯。
“这些人都是老人了,就是这个吉伯特我们见过,他是刚做丝绸生意不久是吧?”胡雪岩看完名单问郭庆春道。
郭庆春点了点头:“是的,以前他不过是买丝绸的,后来看到生丝利润高,也开始往他们本国卖生丝。”
胡雪岩指着名单说道:“这二十几个人里头,生意做的最大的还是特姆生。你说这次他们联合起来想要挤兑我们开元丝行,有没有可能就是特姆生暗中运作的?”
郭庆生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年我们开元丝行之所以能够在上海立住脚,就是因为摆了特姆生一道。特姆生当时虽然没有发脾气,但是心里肯定还怨恨着我们呢。而且能够说动这么多洋商一致对我们发难,没有一点声望是不行的。这些人里面,也就特姆生有这个能力。所以于情于理,这件事的主谋都应该是特姆生。”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开丝行已经快十年了,特姆生安分了这么长时间,今年突然发难,应该是有所准备的。我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郭庆春闻言赶忙说道:“对,东家,这两天我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这事情很蹊跷。我去别家丝行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其他丝行好像都不知道洋人不准备买我们的生丝。这可就奇了怪了。要是他们真的诚心打算挤兑我们,直接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利用上海丝会对我们施加压力。这些上海的丝商也不见得都紧跟着我们开元丝行,真要是内外联手,我们的生丝还真有可能搁置。”
胡雪岩笑了笑道:“他想得道士挺美,还内外联合。想要内外联合搞垮我,第一步就是先收购足量的生丝,让我库里的生丝不够数。但是刘荣昌在湖州运作的很好,生丝都拢在我们手里。他们要买生丝,我们有生丝,别的丝商在眼红也没有用。”
“对了,庞二爷给您写了一封信,送到了钱庄,我给您带过来了。”郭庆春说着把手里的信封拿了出来。
胡雪岩打开信看了几眼,就把信扔到了一边。
“庞二爷有什么话说?”郭庆春问道。
“没什么事儿,他让我帮忙看看朱福年,我现在自己的生意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管朱福年的事儿。”胡雪岩这样说道。
郭庆春站起身把信拿过来瞧了瞧说道:“庞二爷觉得朱福年有问题。东家,我觉得这个朱福年也有问题。”
胡雪岩说道:“这朱福年的对我意见很大,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我要是去找他查账,弄不好会坏了两家的合作。庞二爷这事儿不该找我来办。”
“东家,这些天我四处走访,发现朱福年经常去英国租界。”郭庆春低声说道。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这有什么的?他也是卖丝的,和洋人打交道总是免不了的。”
“可问题是庞氏的生丝向来是我们开元经手卖出去的,他只有查账看账的权利,没有自己售丝的权利。他现在和洋人打交道,有什么用意,要知道,那特姆生可就是英国人啊。”
胡雪岩闻言心里也有些想法,问道:“你觉得朱福年和特姆生有交易?”
特姆生是个老油条,和他打过交道的胡雪岩一直觉得特姆生这次办的事情有些怪怪的,听到郭庆春这么一说,他觉得很有肯能是特姆生和朱福年已经联合起来给自己下套了。
郭庆春说道:“刚刚我说了,这次上海丝会里的商户都不知道我们开元丝行生丝没有订单的消息,那这消息能传到我耳朵里,肯定是开元丝行自己人散出来的。这事儿我是后知后觉,也是发觉了开元没有订单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也就说有人事先知道了洋人们的做法,而且这人一定是我们自己人。现在看来,这人八成就是朱福年。只是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胡雪岩想了想,一个破天荒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里,说道:“有没有可能朱福年悄悄把庞氏的丝给买了出去?”
郭庆春说道:“这个不太可能吧?朱福年要是这么做,庞二爷能饶得了他?”
胡雪岩摇头说道:“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特姆生重金收买朱福年,保不准朱福年就会有这个想法。要是没了庞氏的丝,我们自己手里的丝在上海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
郭庆春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事儿毕竟很大,要是让庞二爷知道了,依照庞二爷的纨绔脾气,指不定把朱福年怎么整死呢。他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天一早你就去问问朱福年。不,你现在就去,让朱福年把今年庞氏的生丝直接运到漕帮码头的仓库里,我们先管着。”胡雪岩着急地说道。
这时候下人刚刚摆出桌子开始上菜,郭庆春看胡雪岩态度坚决,也没再多说,赶紧起身朝着朱福庞氏丝行而去。
七姑娘走到客厅,看到匆匆离开的郭庆春,责怪胡雪岩说道:“怎么也不让人家吃顿饭?”
胡雪岩此时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庞氏的生丝和自己家的生丝加起来,差不多占到上海丝行的一半的生丝存量。要是少了庞氏的百万担生丝,光自己手里的生丝对洋人而言就没有什么必要性了。要是洋人因此发狠不买自己的生丝,也是有可能的。真要是这样,那今年自己收上来的生丝很可能积存变质,烂在手里。
胡雪岩说道:“他有要紧的事儿办,咱们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