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拟入山随李广,死当穿冢近要离。一樽强醉南楼月,感慨长吟恐过悲。”
曾云霄刚在办公室坐定,耳边就听到轻声的吟咏。
随着声音抬头一看竟是傅雪莹。而她带来的却是她自己编写的商业计划书。
葱玉般的手指把文件夹轻轻放在了曾云霄面前,曾云霄扫了傅雪莹一眼,然后打开了第一页。
条目被全部看完了,但曾云霄却没继续翻阅下去,因为傅雪莹把市场描述部分放在了最后。
曾云霄其实也只注意了标题。
标题是:及早收购《荒河时代》的可行性分析。
没用傅雪莹多做等待,曾云霄就很快做出了结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拿出这个‘商业计划书’很不合时宜。”
曾云霄在抿了一口茶之后,立刻就给了傅雪莹当头一棒。
不知道的,会很容易形成这样的评价。这个曾总可真不怎么样,这种办公风格,竟是丝毫不给下属留一丁点脸面上的余地,开口就对人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来一个斩立决。
接下来,没等傅雪莹做应答,倒是曾云霄接着说话了:
“这样吧,你的计划书我再看一看,嗯,如果你自己已经留有备份,这份计划书就可以放在我这里。还有,你必须在资料室安心工作,不要再上我的办公室来了,实在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留言,现在你可以走了。”
曾云霄的工作态度,一本正经,滴水不漏。
而傅雪莹被曾云霄这么严肃的一番指导,竟然没有任何尴尬的反应,依然是笑吟吟的告辞出去了。
曾云霄目送傅雪莹出去以后,大脑回味起傅雪莹吟诵的诗句。
虽然这是一首普通的陆游的诗,但曾云霄敏感的察觉,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词,这关键有可能就是在‘要离’这个人名上。‘要离’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剑客之一,他身材矮小,但却剑术惊人。
难道,傅雪莹此来的目的,就是她想到了一个最佳组合型的创意?如果有一个能够穿透坚硬铠甲的利剑,凭要离的剑术——他就有绝对的把握,突破任何风车般的守护,直接洞穿对手的心口窝。
可是,虽然这是绝顶的高智商的创意,但却又实实在在的不合时宜。
也许只有曾云霄自己才能深懂自己的急迫感受。
他需要一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一次洗牌,没有这个前提,一切的新创意又何异于毫无目的的在浪费资本。
要创业,就得有自己的家当。大漠邪魔匡一刀虽然武功盖世,有他做保镖,没人敢伤自己一根毫毛。但他满身的江湖戾气,养这个野兽般的家伙,也很容易自伤,但眼前只能权且一用。至于傅雪莹,她只不过和自己一样,暂时并没有任何自助的能力,只能按部就班的充当玉龙集团的棋子。
还有沈梦如,虽然高坐浩宇总裁的位置,但浩宇的现状,与其说是她的,倒不如说她只是在当陆毅田刚左右下的儿皇帝。因为,浩宇集团的中层管理人员,都早已经换班成玉龙的班子。而未来,浩宇的真正主人,又只能是佟阳,而绝对不会是她。
曾云霄对自己在浩宇的使命和命运,又做了一次新的估判,最后叹了口气,心道:这真是夜也漫长,路也漫长。
长兴宾馆的停车场,终于迎来了浩宇的客人,田刚进屋的时候,接待他的依然是袁坚。
袁坚沉稳的和田刚握了握手,这是一对智者的初次碰撞,他们都明白,双方的第一步棋,实际决定着以后很多的变化。
没有过多的寒暄,谈话很快进入了一个试探的阶段。
田刚问袁坚:“请问袁总,贵公司在海平进行阶段性的分包,我想也会提前有个通知,我很想知道,我们作为项目的申请一方,大致的申请时间是什么时候?”
有时看似废话的问询,也会巧妙的含有很多机锋,久经商务谈判的袁坚自然心里一片洞明。缩短对方时间运作的弹性,也就意味着提升自己掌控时间运作的主动地位。所以,谈判的艺术,其实也就是对模糊概念的熟练运用的艺术。
“田总对申请项目时间的关注心情,我们当然非常理解。但是,除了项目的立项批文早就落实,其余的那些也非常必要的有关文件仍然还在中途。所以,这个时间表还是没到正是下达的时候。不过,在争取时间的这个需要上,我们的心情其实和你一样急迫,请您相信,如果有关文件一经最后落实,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有关各方的。”
“我这是初次拜会袁总,我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只能例行公事似的,把我们公司的资料详细拟写了一下,送给袁总,希望袁总能就近给以我们非常期待的指导……。但是,我们仍然希望,袁总能提前给我们一个大致的时间分段的路线图。尽管少不了会有中途变动,但怎么也比一点没有强。……。”
平心而论,这种公式化的交往语言,并不是田刚所擅长的。谈判桌需要的技巧,和运筹大计所必须动用的严谨思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思维体系。但为了取得谈判的最初效果,田刚也不能不对充满废话的谈判拉锯功夫,专门做了一下刻苦温习。
“田总的意思,我们明白,我也请田总理解,这绝不是单纯着急,就可以马上出炉的定量分析过程。时间的掌控,对任何人都需要公平。所以,你说的这个时间分段这个细节,我是这么想的。越是细节的分段过程,就越不能过早的进行时间划分。因为,这种划分进行的越早,后期的调整也就越事倍功半。”
袁坚果然是类似谈判的老油条,他根本就回避田刚的任何正面提问。而且,他还在有条有理答复的同时,还能绵里藏针的夹带着严肃的告诫。这种不用高音大嗓门,轻松的言谈里就能巧妙的制敌于无形的谈判技巧,完全是田刚生平所未见。
虽说见到高山需仰止。但是,叹服的同时,田刚更明白这毕竟是商业谈判的前奏,虽然没有进入主题,但交锋已经开始,气势的消长存在于每一个方寸中。
田刚为了这初次的交往,准备的当然要细密一些。如果轻易的就这么认输,后面的话语权岂不要大受影响。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不甘示弱的接着这个题目进行探讨:“袁总说的事半功倍,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时间的分段,总是要有一个大范围和小范围之分。小的范围自然是分成了分厂具体的每一天,每一周。但大的范围就是我们通常可以作为预期的。比方说,半年内,或者是三个月以内。我的理解,这种笼统的概念并不是一个不必要的概念,相反,我认为我们双方都可以先围绕一个笼统的概念,提前做一个计划上的概算。”
袁坚听这田刚娓娓而谈,好像根本就没有遭遇到任何困惑,不禁吸了口冷气:这田刚果然名不虚传居然很快就洞悉‘时间段’这个细微的语义外延的功用,当真不可小看半分。
“哦,田总说的这个笼统概算这个概念,我倒挺感兴趣的。这个概念当然是任何教科书都没有的,我挺赞同你的这个思维。不过,赞同归赞同。真这么实际操作,麻烦却是很大的。”
袁坚借喝一口茶的喘息时间,心中再次敲定了一个应对办法。
“这样吧,你们拟定的资料,我拿回去再研究一下,因为,每一家企业在工程预算问题和时间的搭配上,真正可参考的,并不依赖于这种局部小范围沟通。而我们,那就更需要对整体规划,有一个更完善的时间和预算如何对等的考虑。所以,这个时间表你我都还必须暂时期待,至于概算,那还得等我们和海平建设局高局长那里做一下详细对照,才能有一个模糊的范围。”
袁坚终于选择了一种避重就轻的方式,试图结束这种有些马拉松式的谈话。而他的这种态度看似让步,但绝对有无限弹性的处理事情的分寸感,却是主导谈话进度的一个里程刻度式的标志。
如果共赢是双方都需要的成果,那何必先得PK一番?但谈判专家却懂得,只有敢战,才会预留出足够多的于己方有利的说话空间。而PK其实就是完成双方讨价还价所必须例行的一次严肃的游戏。至于游戏规则,那也不过是谈判专家私人口袋里的一个小小的道具。
田刚什么也没有得到,但他同样什么也没有失去。
回到玉龙集团向陆毅的汇报也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他们的袁总精通业务,而且对我们提出的时间问题,他们的答复是根据我们为他们提供的企业资料,要做一个综合的评估,才能给我们一个最后的答复。”
陆毅听完他的汇报没做表态,只是递给他一个带着‘清河集团’记号的刚解码的表格文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