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纪中不解地看着三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女儿,“你们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
宁江月嬉笑两声,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江月就是觉得,爹今日气色很好。”
闻言宁纪中哈哈大笑起来:“就你眼尖,我今日心情舒畅,气色难得好了些,你倒是一眼看出来了。”
“那是,毕竟江月要时刻关注爹的身体健康嘛!”宁江月笑嘻嘻地奉承着宁纪中,宁芙宁荷也齐齐顺着宁江月的话,点头附和着。
“就你们三个鬼灵精!”宁纪中身心舒畅,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浓郁,他在厅里环视了一圈,若有所思:“敏儿呢?”
听到宁纪中问起宁江敏,知道内情的宁江月和宁芙瞬间敛了神色,心里思考着该怎么好宁纪中说,才能让他不生气。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们都太了解宁纪中了,以宁纪中的性格,知道宁江敏不来是决计要发脾气的。
宁江月与宁芙对视了一眼,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敏儿说她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怕碍了我们的兴致,所以不来了。”
宁江月的话音刚落,前厅里的气氛便陡然凝注。除去已经知道的几个人,其余人等,或是颤着心肝地偷偷打量或是震惊无比地直视着宁纪中,其中尤以方宛最甚。方宛不着痕迹地和宁江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着宁江月始末。宁江月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同样难看。
如此,方宛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不是宁江月故意的就好,她生怕是宁江月脾气上来了,故意要给宁江敏难看。若是这样,到时候且不说宁纪中怎么看宁江敏,但对宁江月只怕要离了心。
“哦?病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宁纪中既没有发火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得了宁江月的肯定答复,便不再过问,只是说让宁江月记得叫厨房送些吃的过去。
听到宁江月说已经让宁维去办,宁纪中竟笑了起来,连声夸宁江月懂事。宁纪中的表现一时让所有人摸不清头脑,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宁纪中已经不把宁江敏当成宁家人了?霎时间,前厅里的丫鬟小厮们,心中百转千回,各自盘算着,以后应该怎么应对那个无名无分的敏小姐。
宁纪中是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想法的,但他并不想去解释或者要求什么,下人们怎么想,以后要怎么对宁江敏,都是下人们的事情。宁纪中相信,下人们若是做了过分的事情,宁江月会合理得处理好,他也相信,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应对,那宁江敏这个女儿,他不要也罢。
宁江敏即将经历的,无非是当初,宁江月曾在柳芸芳手里经历过的。如今宁江月出落得落落大方,行事大气得体,让宁纪中发现,不是非要娇生惯养耳提命面才能养出一个有手腕又能力的嫡小姐,不闻不问任下人嗟磨,也能有同等的效果。
这样的话,宁纪中并不会和宁江月说,甚至连知道都不会让宁江月知道。老狐狸如宁纪中,又怎么会不明白,若是宁江月知道了过往种种都是他默许的,就算不和他大吵大闹,也不会再向现在这样,对他恭敬有加,孝顺有加。宁纪中很清楚,自从处置了柳芸芳,宁江月对他对方宛对宁芙宁荷,越来越好,这种好,不是以前那种碍于伦理纲常的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好。
宁纪中很享受这一切,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允许有人破坏这一切。而最有可能破坏这一切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宁江敏。
宁纪中的想法,宁江月无从得知,她只是诧异宁纪中对宁江敏的看法,诧异之后便再无其他。她不会因为宁纪中对宁江敏的忽视而对宁江敏做小动作,她只是静静地全副武装着,随时准备着抵抗与反击宁江敏对她做出的一切攻击。
宁维将宁江月的话带到了厨房,并没有人抱怨,而是立刻分出来两个人,按照宁江月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将给宁江敏的饭菜一一留了出来,放进食盒。所有饭菜留好,那两个小厮又跟在宁维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宁江敏的院子走去。
再次听到粗使丫鬟禀告说宁维来了,宁江敏并无多少惊讶。宁江敏想着,宁纪中已经将宁江月训斥过,于是又让宁维来请她。宁家的家训,她也曾听秋儿提起过,家宴是必须家中所有宁姓人到场的。
秋儿很快就带着宁维进了主屋,宁江敏见到沉着脸的宁维,心下一喜,然而紧跟着宁维进来的,提着食盒的两个小厮让宁江敏一颗火|热的心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凉了个透彻。
宁江敏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安地看着宁维:“维先生这是……?”
“大小姐听闻敏小姐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家宴,深表遗憾。碍于今日四处忙碌,一时脱不开身,特让宁维代表大小姐来问候敏小姐,并特意安排厨房将今晚所有菜品送一份到敏小姐这里,以免敏小姐一人孤独伤感。”宁维站在正屋中央,脸色如常,毫无感情地叙述着宁江月的话,话里话外无非透露着,大小姐让我来请你的,你不去,那你就不用去了,自己呆着吧。
宁维的话,让宁江敏的一颗心彻底坠入了深渊。她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情理之中。宁江敏终于想起,宁维与宁江月身边的那个雨儿,是订下了婚约的,他听宁江月的话,也是合情合理,而自己却忽视了这个问题。
可毕竟事已至此,她也拉不下脸面再去前厅,只能一口老血闷在了心里,勉强地笑了笑:“还是江月贴心,既然如此,江敏就谢过维先生了。也请维先生替我向江月转达谢意。”
“敏小姐的话,宁维一定带到,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宁维就先行告退了。”宁维不卑不亢,淡淡地应下宁江敏的感谢,抱了抱拳,就要离开。
宁江敏也找不出挽留的借口,更不知道留下宁维有什么意义,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眼睁睁地看着宁维带着两个小厮退了出去。
退出了正屋,宁维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宁江敏的屋子,心里却不自觉地在思考着,宁纪中的反应。不管宁纪中是什么反应,他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宁江月,不仅仅是因为雨儿,更因为,阅人无数的他很清楚,这两个人之间,最后的胜利,会属于谁。
宁江月身上的,那种淡然与沧桑,绝不是宁江敏这种在外吃吃苦就能抵得过的。宁维更感兴趣的是,从小成长于高门大户的宁江月,究竟是怎么养成现在的性格与气质的,不过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宁维回到正厅时,厅内已经是和乐融融,宁维怔了一下,便快步走到了雨儿身边,雨儿见到他,抿着唇扯了扯他的袖子,“别提敏小姐的事情了,老爷已经询问过了。”
宁维再次怔愣住,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心底的讶异,轻声询问:“老爷什么反应?”
“并无反应。”雨儿叹息一声,只回了宁维四个字。宁维更觉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再看看周围的气氛,好像这个结果也没什么问题。若是宁纪中真的大发雷霆,或是对宁江月有所不满,此时只怕是鸦雀无声的。
宁维心中有了底的同时,不免对宁江敏带上了些许嘲笑,宁江敏还在幻想着,宁纪中会为了她和宁江月闹不和吧?
“阿维,你回来了。”宁维和雨儿正说着话,宁纪中却是发现他已经回来,遇上唤了他一声。
“是,相爷。”宁维立时转过了身,往宁纪中身边走去。
“哦,敏儿身体可还好?”宁纪中问得轻松,脸上也还是刚才的那副笑模样,宁维抿了抿唇,实话实说:“奴才觉得,敏小姐并无不妥,许是装的,怕相爷担心。”
后一句话,宁纪中自动忽略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一声知道了,就不再询问。宁维等了一等,确定了宁纪中不会再问他什么,便悄悄退了下去。
家宴断断续续的,吃到了大半夜。宁荷早已吃不下,早早地和宁纪中告罪,退了出去,领着几个小厮,在外边院子里放起了烟花。没过多久,宁芙也没按捺住,也跟着告罪退席,跑出去和宁荷一起鼓捣起烟花来。
宁纪中喝了不少的酒,藏于心底掩于冷面之下的童心也被宁芙宁荷的胡闹给激了出来,他也不顾外边天气寒凉,非遣了小厮将前厅门上挂着的布帘子给挂起来,又让他们把各个窗户打开。霎时间,即便屋内火炉里炉火熊熊,屋里的人也还是齐齐地打了个寒战。
宁纪中哈哈大笑着,如同一个孩子。绚烂的焰火在如墨的夜空里炸开绽放,绚烂多姿,又短暂如斯。宁芙宁荷的声音顺着寒风飘进屋子里,也感染了屋里的众人,大家一时也忘记了寒冷,跟着笑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