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下一下掘着土,洛倾城在一旁站着没有帮忙,这好像是男孩一个人的仪式,不需要他人打扰,许是很久没和人接触了,他的话多了起来,可还是漫不经心的。
“我娘亲是吴家嫡小姐,身份尊贵,娇生惯养,年少时免不了娇蛮任性,那年她偷跑出去,去郊外游玩,谁知遇上了鞑子下来打秋风,就这么被糟蹋了,吴家也算是名门望户,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为保门面,将我娘亲逐出了家门。”
男孩停了下来,搓了搓冻僵的双手。
“她走投无路,找了边城附近的这所茅屋落脚,时间久了,觉出不对来,怀上了我。她日子窘迫连一碗堕胎药都没人施舍,用了些土法子都没成,还是生下了我。”
边城虽然贸易繁荣,洛倾城知道,流光国人的心里是顶看不起蛮族的,怎么可能通婚,他从小到大邻里街坊的苦想来也没少吃。
“她原不想管我,我却是她唯一的陪伴,就这么长大了,也被人贩子倒卖了几次,可是还是被我跑了,我每次跑回来她也不提,想是既缺钱,又怕孤单吧。”
洛倾城借着月光看清男孩的相貌,轮廓比流光国人要深邃些,眉眼有些英气,夜色下脸色到显得不是那么蜡黄了。
“不恨吗?”洛倾城问。
“恨?不知该很谁?”坑挖好了,男孩将他娘亲的尸体拖进坑中,腊月的天气,土地被冻的冰凉,他就那样跪在地上,双手往坑里培着土。
“恨鞑子?他们本性如此不知教化;恨我娘?她不愿生我却成全我长大已是不易;恨我自己?我又何其无辜,想来想去便没什么可恨的了。”
“你从未把他们放在心上,自然不恨,看似是宽容,实则是无情。”
男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下下拍地将土压实。
“我却是恨的,恨朋友为爱惨死,恨爱人不能厮守,恨奸佞横行,恨天道不公,恨到要逆天改命,绝不重蹈覆辙!”
“你改的了吗?”男孩瞪大了双眼,双目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一字一顿的问洛倾城。
......
趁着夜色,洛倾城将男孩带回了都护府。
翠柳还在守夜,看见洛倾城回来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姑娘您可回来了,再不会来奴婢就要让钟校尉连夜出去找您了。”
“这位小哥是?”
“是我妹妹。”洛倾城回答。
男孩惊了一下,默认了。
王爷有命,洛姑娘的事不要过问,翠柳没有追问,“我去准备热水,让这位小姐梳洗。”翠柳说完退出了屋子。
“你认出我是女子?”翠柳叫洛倾城姑娘时,她并没有惊讶。
“你也认出我是女子。”还是平淡的语气。
“你可有名字?”
“小杂种。”
洛倾城难得的接不上话,这不能算名字吧?
“你可愿叫廖青。”前尘往事尽断,取一个“了”音。重见青天明日,取一个“青”字。
“好。便叫廖青。”
安置了廖青,翠柳也睡下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洛倾城却睡不着,不知是不是廖青的那句“你改的了吗?”一直萦绕在心的原因,洛倾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事情件件梳理下来,为了避免冷祁轩提前回金陵腾出手来给边城使绊,托了太子留住了他一段时间,京都是流光的地盘,人多眼杂量他手段通天也够不到边关来,让花蝶儿带了信物给方伯带着孩子们换了居所,摩锦应该找不到了,花蝶儿没个定性,方伯飞鸽传书说花蝶儿来边城找自己了,算着日子......
算这日子早该到了!洛倾城忽的坐起惊起一身冷汗,擎天楼再厉害也不能未卜先知花蝶儿与自己的关系,以花蝶儿的身手除了皇宫大内断没有跑不掉的地方,就算被擒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难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什么?
洛倾城马上飞鸽传书给方伯,让他派人去寻找花蝶儿。
一夜无眠,洛倾城还在前思后想。
廖青早起就看见洛倾城披了件白狐披风在院子来回踱步。
洛倾城也看见了廖青,她身着青衣还是一身男装,头发以一同色发带束高,眉眼英气更显,只是眼眶乌黑,脸色还是不好。
“你醒了?”
“我听得你在院子里走了一夜?”
“扰你休息了。”
“没了娘亲的咳嗽声怎么也睡不着,过一阵子就好了。”
洛倾城和廖青交谈着,蓦然想起,自己前世从来没有见过廖青,自己重生之后到底改变了多少事情。
“你可是苦恼改命之事?”廖青问道。
这孩子心思好敏锐,洛倾城心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廖青说了八个字,不知怎的倒真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逆天改命。
“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洛倾城纠结了一晚上的心突然豁达了。
......
“太子,马上到皇城了。”黒卫对着车辇的侧帘恭敬的说道。
“恩。”
车辇中的冷祁轩一手掠起宽大的衣袖在手中把玩,流光国那昏君居然多留了自己一段时间,还真是让自己又办成了不少事情。
车辇平稳进入皇城,冷祁轩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惊慌的俊俏脸蛋,碰撞在自己怀中的柔软触感,冷祁轩下腹一紧,该死!
就在这时车辇一下子停住了,冷祁轩坐在里面旖旎的心思消失不见,谁敢拦本太子的车辇。
“太子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丧尽天良......”
黒卫近前禀报:“是老太师,正拿着诉状宣读。”
定是皇后的把戏,冷祁轩冷笑对黒卫说道:“碾过去。”
“是。”
停滞的车队人马重新启动,前排的高头大马不管不顾的向前踏去。
“太子,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哎呦!”老太师躲闪不及被生生踩短了一条腿,随从连忙从人群中冲出来将老太师抬到了一边,老太师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队伍继续向宫门前行,一双玉手从帘子中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比女人还要莹白几分。
黒卫近前听命。
“刚才谁有胆子在我手底下救人,一同料理了。”冷祁轩低沉的嗓音从帘子的另一头发出,变成催命的符咒。
“是。”黒卫领命。
这点雕虫小技就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看皇后的日子是过得过于太平了。
忽然冷祁轩感觉车辇微微振动了一下,冷祁轩敏锐的感觉到有人上了车辇,皇后派来的刺客?皇后手下没有如此高手。
冷祁轩决定先不动声色,街上人多眼杂,跑了就不好玩了,进了皇宫里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我的五指山。
太子宫中,冷祁轩看见案子上厚厚的奏折有些头疼。
“父皇多久未处理朝政了?”
“禀太子,皇上已有半月未早朝了。”
“这次又是为何?”
“禀......禀太子,臣不敢妄言。”尚书令拱手将头低得更低了。
“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前些日,皇后宫中宴请百官女眷,皇上......皇上看上了工部尚书那年仅十五的续弦,强留在宫中已有半月了。”
“胡闹!”冷祁轩脸色阴沉。
“臣有罪!”尚书令跪倒在地。
“黑风。”冷祁轩喊道。
“太子。”阴影中走出一人。
“将我在流光国搜罗的美女进献给父皇,将那工部尚书的妻子换出来送回工部尚书府中。”
“是。”
“他若是忍气吞声也就罢了,他若是有什么动作......”
“属下明白。”黑风领命,消失在阴影之中。
还跪在殿中的尚书令,觉得背脊一阵凉风,寒毛直竖。
“尚书令,本太子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劳苦功高,本太子是不会亏待你的。”冷祁轩拿起一本奏章在手总把玩。
“臣为金陵国社稷江山,万死莫辞。”尚书令连叩了三个头。
“我知你忠心耿耿,退下吧。”
“老臣告退。”
尚书令刚离去,黒卫黑影来报。
“禀太子,属下办事不利,人跑了。”黑影拔出匕首就要自刎谢罪。
冷祁轩随手扔出手中的奏折,匕首被打掉在地。
“等找到了人再谢罪不迟,去吧,莫要惊动他人。”
“多谢太子,属下这就加紧人手。”黑影连退三步扭身消失在宫门之外。
跑了?看来比我估计的还要厉害几分,那就更好玩了。
金陵国皇宫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花蝶儿正喘着粗气。
幸亏自己跑得快,要不然现在早就一尸两命了,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管了,先等天黑再说。
前阵子花蝶儿骗了方伯出来找洛倾城,实则拐到了金陵国。
花蝶儿跟师傅混迹过几年江湖,又有轻功傍身,一路上到没遇到什么麻烦。
到了金陵皇城之后,花蝶儿满心欢喜,可是在金陵国皇宫外徘徊了几天,皇宫守卫森严愣是没找到可以混进去的地方。
这天花蝶儿在街上晃荡,见了这明晃晃的车辇计上心头,附在车辇底下成功混进了皇宫,谁知还没等自己大展身手,妙手空空的时候就被好几个侍卫围堵,还好自己轻功卓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费了些功夫跑了。
花蝶儿虽然现在回想起还心有余悸,可是接着再看看这比流光国还大的皇宫,宝贝啊宝贝,你到底在哪呢?花蝶儿骨髓里都透着兴奋。
定要偷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孝敬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