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屈淮对自己很好了,不是吗?最起码,他是信任自己的。
林二狗从云湘的床上爬起来,他记性极好,记得杨定平,自然也记得云湘。他记得这个漂亮姐姐给他姐姐伴过舞,但也记得这个漂亮姐姐没有救他的姐姐。
“喂,你是不是坏人?”林二狗毕竟年少,声音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云湘无奈的提醒:“我叫云湘,你可以叫我云姐姐。”
林二狗顽固的道:“我才不管你叫什么,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坏人?”
云湘走到他面前,问他:“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
林二狗回答不上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善恶好坏的认识最是单纯,全凭一己喜好。他努力的想要给好人坏人下一个定义,最后说道:“我姐姐是好人,和我姐姐作对的,就是坏人。”
云湘道:“我没有害你姐姐,但你姐姐却害了我的男人。”
林二狗不屑:“不就是你的姘头吗。”
云湘讶异于这个孩童口中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这话是谁教你的?”
林二狗昂起脖子,似乎是不屑于回答云湘的问题。云湘保经风霜,此时也不恼,说道:“我与姐姐同在铜雀楼,你这般羞辱我,可想过你姐姐。”
林二狗哼道:“我姐姐那是为了我,你呢?你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你的金主没了,你当然不甘心了。我就不相信,我姐姐的死与你无关。”
桀骜不驯,妄自尊大。
云湘道:“这么说,你是认定我害死你姐姐了?你姐姐走的时候你也在场,是她自己自刎,你怨得了谁?”
林二狗吼道:“我姐姐那么好的人,才刚刚跟我团聚,她怎么可能舍得抛下我去死?明明是你和那姓杨的狗贼逼迫,才害死了我姐姐。我姐姐才死没多久,你的金主也没死呢,你们两个狗男女就在大白天里勾搭了起来,不知廉耻!”
云湘一个巴掌摔在林二狗脸上,她用了力气,林二狗又只不过是十余岁孩童,如何经得起,立刻便被云湘扇在了地上。
云湘道:“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这世上的是非对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谁也没有资格,凭着自己的一目所见,一人所思而给任何事情做出简单的人判断。只凭本能宣泄情感的那不是人,是畜生!如果一个人连克制自己的本能,锻造自己的意志,深化自己的思想都做不到,那他就不配称之为人!”
林二狗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倔强的看着云湘。云湘又是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林二狗痛呼重新跌倒在地,嘴角流出鲜血。
“这一巴掌,是我替你姐姐教育你。你姐姐留下你一人独去,不是因为我和杨定平的逼迫,而是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杨定平不曾对不起你姐姐,我也问心无愧,与她毫无关联。你口出恶言,就要为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林二狗趴在地上不起来,云湘不愿再多说什么,自己去找杨定平了。
杨定平摸着鹂音的梳妆台,只要闭上眼睛,鹂音的音容笑貌便宛在眼前。当年也是这小小的一方梳妆台,他为鹂音描眉,不慎画歪了鹂音的月眉,惹的她嗔怒连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杨定平把手中已经因为大力而揉成一团的信件重新展开折好放入怀中。云湘走到他身后,对他问道:“信我没有看过,里面说了什么?”
杨定平把双手撑在鹂音的梳妆台上:“说她当年被轶合王选中进入铜雀楼,父母幼弟皆被轶合王所困。轶合王以她亲人为条件,换屈淮前往轶合王府。她自觉无言面对我,望我念在多年床笫之情,保她亲人。”
云湘早就猜到了信的内容,鹂音这一辈子,恐怕没有多少时候是真的自己做自己的主,就连她的死亡,也要精打细算。她也确实算无遗策。她走之后,杨定平恐怕已经记不起对她的责怪了。日后留在杨定平心里的,只会是一声长叹。
云湘把腰间令牌玉佩一齐递了过去:“这是屈淮让我交给你的,镇北侯府的人很快就会来到长安,屈淮身陷囹圄,无法安排,只能交给你了。”
杨定平把手从梳妆台上拿开,转身对着云湘,接过老友从不离身的玉佩和代表身份的令牌:“他还说什么了吗?”
“要我住进总帅府,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定平颔首:“他和我说过这件事。他出事之后,你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也应该重新找一个地方。”
云湘道:“他准备做什么?杨定平,你若是没有瞒我一辈子的本事,就从一开始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没什么。”杨定平并不想在鹂音的屋子里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个话题:“带上她弟弟,我们走吧。”
长公主府。
曲容并不意味昭华郡主的到来,离开铜雀楼后,昭华郡主便来到了长公主府守株待兔,甚至于比曲容回府的时辰还要早。
“郡主来了,坐。”
昭华郡主对着曲容一抱拳,按照皇室宗族的礼制,昭华郡主不过是藩王之女,比之曲容要低一级。但昭华郡主镇守南境执掌王府,不可以常理论,早就没有多少人追究昭华郡主的身份问题了。故而昭华郡主对曲容也并没有如何毕恭毕敬,只是以平礼相待。
曲容问道:“郡主怎么来了?”
昭华郡主与曲容相对而作,道:“我有诸事不明,请长公主解惑。”
“何事?”
昭华郡主道:“请长公主说明昭华所不知之事。”
曲容问:“昭华郡主想要知道什么?是镇北侯府,是将烈,是屈淮,还是邢刚与赵坤,又或者是庄王、司马兴义?”
昭华郡主听着一个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始终萦绕在心间的疑虑逐渐升腾。曲容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我尚还不能告诉郡主,日后,郡主自然会知道。但有些事情,曲容知无不言。”
昭华郡主俯首:“请长公主解惑。”
“先说说赵坤吧。我关注这个人也很久了。越是明白他在朝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就越让我心惊。这世上,投机取巧,两面笑虎的人数不胜数,但能做到如此地步,赵坤可谓是前无古人。”
昭华郡主对于赵坤其实算不上如何了解。她主要的精力都在天狼,南境和代王身上。对于赵坤的一些事情,也不过是从杨定平和曲容那里听来几句。
“赵坤,林淼堂未倒之前,一直是在两党之中看似中立,实则不然。他是林淼堂安插在中立一派中的棋子,但他更是一颗不知安分的棋子。”曲容顿下一,问昭华郡主:“郡主可知道林淼堂与哪一位皇子关系密切吗?”
林淼堂与靳清相争之时,梁帝并无确立太子之意,二人党争激烈,看起来也无暇他顾。昭华郡主当初一直关注着靳清和林淼堂,也没有察觉他们二人有辅助皇子夺嫡之意。但这些天桩桩件件,此时无不萦绕在昭华郡主心头。
昭华郡主尝试道:“庄王?”
曲容颔首:“确实是庄王。昭华郡主可还记得庄王的母妃是谁吗?”
昭华郡主努力的回忆着,按道理说这些皇子的信息她应该是倒背如流。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记忆中的一个名号同任何一个人联系在一起,这让她无从出口。
庄王的生母太低微了,低微到她不会是庄王任何的助力,低微到甚至会成为庄王的阻碍,低微到没有人会费心的对她投注太多的关注。
曲容却以为是另一件事情扰乱了昭华郡主的记忆,说道:“皇嫂失势之后,皇兄大封过一次六宫。虽然高位无何变化,但中阶和低阶的宫嫔的位分封号都有变化。从前的昭华郡主记不住也不要紧,只记住从这以后的封号就是了。庄王生母,封号欣,位淑仪。”
“欣淑仪……”昭华郡主对于这个名字更加陌生。那一次大封六宫,没有涉及昭华郡主密切关注的任和势力,她只是能够依稀想起这个封号,却不能把庄王和这个封号联系在一起。
“这位欣淑仪的出身实在卑微,承宠之后,也不过是封为了位分最低的美人。还是生下庄王之后,才赐了封号升了位分。但她确实不简单,她依附于皇后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这些,昭华郡主应该知道吧。”
昭华郡主终于在记忆之中找到了相符的地方:“我知道。依附皇后的宫妃不知凡几,她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皇后似乎也并不如何看重她。”
曲容站起身来:“郡主这样想便错了,深宫之中,有一套独特的法则。依附于皇嫂的宫妃是多,却都没有她重要。她小心谨慎,就是为了自己不让人注意。她与其余的宫妃,有最主要的区别。”
昭华郡主没有说话,深宫的法则,不为她所喜,也不为她所擅,但她毕竟是明白的。依附皇后的女人,要么无宠,要么宠而无盾,必须由皇后保护。她们都有一个特点——都没有皇子。否则,她们便也不甘心依附皇后了。但庄王的生母,无宠而有子。
有宠而有子者,必不可拿捏。无宠无子,或有宠无子,对于皇后来说,则更是无用至极。只有无宠而无子,需要皇后庇护的女人,对于皇后来说才是最有用的。
“皇子。”